他起身,如墨般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散落肩头,岑蓝的视线轻轻滑过那顺滑浓黑得不可思议的长发,后又克制地垂目。
姜啸没有注意到她短暂的视线,只是看向岑蓝抖在他榻上的那些小瓶子。
他粗略看了一眼,价值千万灵石的九转丹、能够突破瓶颈的玉霄丹、还有能够活死人的渡生丹……这封口的手笔不可谓不大,若是换成任何一个人,定然就被唬住,甚至还会感恩戴德连连叩拜。
姜啸却大逆不道地直视岑蓝沉静姝丽的眉目,舌尖抵了抵自己的腮肉,从自己脖子上拽下了一个吊坠,这是他的储物灵玉。
他将储物灵玉打开,“哗啦啦,叮叮当当——”
一堆小瓶子从储物灵玉里面跌落在床榻之上,和岑蓝之前抖在榻上的那些掺在一起,竟然分不清你我他。
岑蓝面色微不可查地一僵。
姜啸面容沉肃,俊脸紧绷,带着倔强和讽刺,说,“师祖,这些都还您,徒孙修为低微浅薄,实在用不上!”
岑蓝看着床榻上各色的小瓶子们,表情茫然且难以置信,这些东西都是她的,她的东西她虽然不知道数量,可她不至于不认得。
所以她……到底都干了什么?
姜啸突然靠近,岑蓝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得起身后退,瞬间退到了门边,惊疑不定的眼睛看着他,宛如看着什么洪水猛兽。
姜啸只是想要起身离开,见岑蓝这幅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分明被作践的人是他!她做这幅样子干什么!
姜啸气笑了,从床边抓起自己的外袍迅速裹上,气冲冲地朝着门口走,岑蓝看着他走过来,袍袖中的手指微微攥紧,这是要动手的征兆。
这件事实在混乱,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她在姜啸走到她身边的这几步之间,连把他埋在哪里都想好了。
但是姜啸却似乎知道了她的德性,见她抿唇顿时停住脚步,瞪着她说,“师祖,徒孙只是要离开!”
岑蓝手指微微放松,姜啸绕着她走到门口,谨防她随时出手伤人。
伤人后又救人,把他折磨得不成样子再好好的治疗。做了那些事情,每次也不知是真的不记得,还是装的不记得故意戏耍他好玩,他实在是怕死了性情难测的岑蓝。
不过走到了门边,姜啸终究还是忍不住站定,顿了顿拿出了十足十的恭敬态度,对着岑蓝半跪。
“师祖,仙门历练就要开始了,徒孙修炼紧迫,实在不能再受伤了,”姜啸忍着屈辱自暴自弃说,“师祖要是实在想玩,能不能等徒孙参加完历练回来再……”
“我不会再找你,”岑蓝说,“你放心吧。”
姜啸猛地抬头,眼中如星河倾落般亮起,总算透出了少年的灵动。
他勾了下嘴角,短促笑了下,笑容似黑夜中滚过原野的火种,他感恩戴德地对着岑蓝道谢,比最开始拿到那些天材地宝炼制的灵药还要开心。没人喜欢被折辱折磨,尤其对方是他绝对不能反抗也求告无门的开山祖师。
岑蓝的保证,就是他的生机和活路,他甚至绝望地以为他某天会无声无息的被她折磨致死。现在她开口,如赦免他的死罪!
姜啸口口声声的保证,自己绝不会对任何人提及半句他来过登极峰的事情,欢天喜地地走了。
岑蓝站在自己的寝殿门口,幽幽地对着空荡的登极山叹息一声。
不行,她还得闭关。免得自己再做出什么破廉耻掉下限的事情来。
岑蓝当夜去了一次藏书阁,带着化用兽丹的典籍闭关。
可是仅仅过去三天,她再一次从混沌中惊醒,便看到她身侧跪地,捧着她的足踝虔诚低头亲吻后,仰头看着她,眼神却血红含恨的姜啸。
第2章 红透了脸
岑蓝在清醒的第一时间便将微微湿热的脚抽了回来,闪电般掩盖在自己的袍子之下。
她看着半跪在她面前的姜啸,眼中迷茫和惊愕反复交替。
面前人做着这般过火的举动,可那双狭长秀美的眼睛里,却全都是怨恨和水雾,可见本身是十分的不情愿。
“师祖是还要打徒孙,还是要问徒孙为何在这里。”姜啸瞪着岑蓝,一字一句,都像是从齿缝搓出来的。
他眼圈红得滴血一般,屈辱和憎恨几乎要化为实质扑向岑蓝。
岑蓝盘膝坐在打坐的软垫之上,脑中一片空白,想不起任何关于他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记忆。
可不需再问也知道,以姜啸的修为,登极峰都上不得,如何能够进得来这坠星台闭关之处,定是她又犯病,不知从哪里将这小徒孙掳了来……
岑蓝仔细看着姜啸,暂且忽视他之前卑微亲昵的姿态和眼中违和的憎恨,她还是觉得他有些熟悉,却又死活也记不起为什么熟悉。
而且为什么是他?
若那神兽的兽丹不曾好好化用的结果不仅是失去记忆,还会影响心智甚至行为,那为何她屡次捉来的都是他?
岑蓝对之前的事情记不得,可就这仅仅间隔了三日的两次来说,哪怕是要捉弄人,双极门弟子内外门加一起足有几万,她山下守峰弟子就有几十个,还个个都是高阶弟子,按说折辱起来更经得住,她却为何偏偏一犯病就专门去捉姜啸这个修为低微的?
岑蓝自认她绝对没有什么折辱人的癖好,她这般实在是太诡异了。
“你三日前说,你乃阳真门姜蛟座下弟子……”岑蓝本不在意,此刻要弄清怎么回事,却不得不问,她秀眉微拧,问,“姜蛟是阳真门的长老?”
至少要到长老级别才能收弟子。
多年不曾关心门中事,岑蓝唯一记得的,便是她的那几个弟子。
按照年月来说,她的几个弟子如今都该是双极门之下各分门的掌门,但这姜蛟她实在没有记忆。
岑蓝问过之后,恨恨盯着她的姜啸顿了顿,嘴角抽搐。
这天下无人不知姜蛟的来历,这还是修真界的一段佳话,到如今依旧被那些仰慕双极门老祖的人津津乐道。
当年双极门老祖云游永夜海,将海中兴风作浪的孽龙收服,点化为人,收为关门弟子。距今六百年,那孽龙早已经脱了罪骨成仙骨,做了双极门之下阳真门的掌门人。
姜蛟对于当初救他出永夜海,引他走上正途的岑蓝敬重至极,阳真门新制门规上的第一条,便是要弟子时刻谨记开山祖师岑蓝的教诲,恪守道心,不忘始终。
可如今岑蓝根本就不记得姜蛟这号人了。
姜啸有那么瞬间在岑蓝冷漠的询问中找到了平衡,他这好师祖连自己亲收的弟子都不记得了。那么不记得他这个五年前被她救回宗门随便扔给姜蛟养着的小徒孙,似乎也不算什么。
姜啸情绪竟因为岑蓝这个问题稍稍平复了一些,片刻后垂头,语调带刺,“徒孙真为师尊心寒,师尊素日最骄傲的,便是与人说当年师祖如何引他入正道,还不介意他孽龙的身份,收为关门弟子。”
岑蓝闻言快速眨了下眼,姜蛟是她弟子?可她完全不记得收过这么个弟子……
她微微抿唇,索性不再问什么姜蛟,只朝着姜啸伸手,“将手给我。”
姜啸显而易见的僵硬,又抬头恼怒地瞪岑蓝,“师祖方才还觉得不过瘾吗?又要怎么玩!!”
岑蓝被他吼得脑子嗡嗡作响,多少年不曾有人在她面前大呼小叫,这般不恭不敬的说话。倘若是从前,她早就将这小东西给扔出去了。
可如今是她毫无缘由的抓人折辱在先,实在不好发作。
岑蓝用另一只手按了按自己的头,索性直接以灵力成锁,将姜啸捆了扯到面前来。
姜啸自然毫无反抗之力,被扯得向前一扑,正好扑在岑蓝的怀中,双手按在她盘起的膝盖之上,撅着屁股,头埋在她的腰间,这姿势实在是难堪至极。
他将口中咬出了血腥味,理智上抗拒得恨不能马上跳开。可身体却一靠近岑蓝,不由自主的酥了半边,被灵力束缚的手被松开了,他顿时环住了岑蓝纤瘦的腰身,整个人也倾身上去,将她密密实实的抱住了。
岑蓝只是想要探脉看看他是怎么了,没料到他这突然的动作,她都记不清自己多少年未曾这般和人亲近过,或许她根本从没有这样和人亲近过。顿时僵得都不会动了,被姜啸搂了个结实,还没坐住,直接栽倒到软垫之上。
两个人顿时跌成一团,姜啸虽然年岁很浅,可他到底是个男子,身量也已经抽条到足够高,哪怕还带着少年的清瘦,却实打实的将岑蓝整个笼罩其中。
“师、祖、你、要、做、什、么!”姜啸咬牙切齿的声音在岑蓝的耳边响起。
他理智清醒,却因为被岑蓝逼着吃了虫子,导致身体根本无法自控,一靠近她就成瘾一般的想要缠上去,恨不能钻入她的血肉之中。
他虽知道的不多,可也听说过巫蛊族以虫操控人,阴毒无比。
姜啸恨得眼睛都要流出血来,他到底被当成了什么,这个老妖婆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罢休!
可他打不过岑蓝,也当真不敢太过冒犯她。第一次被抓来作践,他不是没有想过走,但他无处可去,离了这双极门,便是一个天地无处容身的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