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此种种,即使晋王为帝,谣言依旧存在,只不过无人敢拿到台面上来说。
皇位坐了十年,要说赵荃祯除了杀人灭口这件事做得多,倒是不正确的。十年间,治理国家,清奸臣,扶植良臣忠将,减轻赋税,拨款于贫穷地区拯救百姓,派军驻扎强匪猖狂之处,定百姓安所……总之,也有勤勉,大公无私的地方。
大梁被治理得不错,经历逼宫上位这一桩大事,民间没发生特别大的dong àn,他这个皇帝当得也还算安稳。
现在他差不多五十岁了,原本年轻时候,容貌清秀俊美,面色白皙干净,垂直的黑发高高束立,光是静静看的侧身就足够让人赞叹。他权谋几十年,即使再怎么隐藏内心的野心,或多或少在脸上都有体现,在众人眼常常是阴郁面色,让人揣摩不得。
例如每次丞相提议让金将军驻守边疆时,他都会沉默片刻,细细打量二位神情,让人调查关系。他那探究的眼珠子总会在这些臣子面前转了又转。
自己也有几个说得上话的妃嫔,儿子也有两个。不过都不是很聪明,所以两位母亲经常暗地里比较斗气,谁都想让自己儿子成为太子。
对于她们的较劲,他总是不多说什么。每次听到太监报告哪位皇子功课好或不好,谁拉拢了臣子,有夺嫡野心,他都会淡淡应一声,待无人时刻,又会拿出来反复思量。
他太多疑了,生怕自己的孩子也会像自己年轻时,为了皇位不择手段,所以他警惕身边之人,包括自己的皇后,皇子。
细细算来,自己快到大衍之年,他不能保证自己活到百岁,光是这两年的国务就足够头疼,没日没夜在房批改奏章,光光丞相之子和金将军动手之事就足够头大。
丞相之子刘言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经常留恋烟花之地,而金将军是个作风正派的好臣子,二人因为一女子有争执,最后演变成杀人夺命的案子,着实让人头疼。
一个是自己欣赏的良将,一个是目前万万不能动的臣之子,如何恰到好处地处罚,以及后面的安抚工作,一时也找不出法子。
他除了处理国家大事,还要面对这些家臣私怨,后宫不安宁,自己身体渐渐老去,也没有年轻时的精力,常常觉得心神疲惫,一闭眼要么眼皮发酸怎么都睡不着,要么一闭眼就是整整一天一夜,谁都叫不醒。
这几日,又有一件事让他震怒,杀了皇后身边的宫女。
这个皇后是他后娶的丞相之外甥女,虽说和丞相关系一般般,但毕竟是辅助过登基的老臣,自然轻待不得。皇后原本是孤女,由于有丞相仰仗,这才顺顺利利坐后位这么多年不倒台。
皇后多年勤勤恳恳,不曾有过半丝逾越举动,只不过这两年皇后的孩子,也就是五皇子过于顽皮不懂事,明明已是十七岁的少年,普通人家的都懂得孩子遵礼守法,他却经常玩弄宫女,再将其活活打死。
如此残暴行径让他大动肝火,皇后软弱无能,只会拼命为子求情,丝毫不反省自己教子无方的过错,让五皇子一错再错,还隐瞒桩桩件件。
皇后身边一个宫女叫迟素,年纪轻轻,长得柔柔弱弱,一双大眼睛经常流露出怯弱可怜的姿态。他是不喜欢的,在有一日,五皇子兴冲冲跑进殿来,想要纳她为妃。
他先是皱了皱眉头,以无人察觉的眼色一扫而过,发现正是皇后宫殿内的宫女,想来必是一来二去被五皇子看了。
迟素平常在他面前恭恭敬敬不敢抬头,到了大殿后,反而比平常淡定沉稳些。
五皇子藏不住事,没几句就说出实情,她已有了身孕。
皇家有后自然是喜事,不过不能纳她为正妃,毕竟身份摆在那儿,所以决定侧妃。
迟素当时并没有表现不悦,只是脸上微微失落之色被他捕捉到,随后她就佯装大喜感恩皇旨叩拜在地。
赵荃祯毕竟在人心摸爬滚打了几十年,这小小宫女的微妙表情变化让他多疑。当时并没有说什么,后面派人去调查背景。结果让人大吃一惊。
这迟素竟然是长清王身边人,他十岁退位到符州,今年寻摸二十,这小宫女今年十,没想到长清王在十岁竟有如此心计,让仅仅岁的女子留在宫,以待时机上位。
再查下去,更让人震惊胆寒,迟素的父亲不是别人,正是多年前自己的侧妃江浅浅之弟,江楠。
“江浅浅”这个名字好多年没出现在眼前,他竟有一瞬恍惚呆滞。这名字在刚开始几年,他还不敢去听,去想,去看,现在十几年过去,慢慢淡忘了些。如今再次冒出来,陈年旧事立马浮现眼前。
那个梨涡浅浅的女子挎着竹篮迎着风走在梨花树下,手里握着刚刚织好的绣帕,不紧不慢地迎面而来。
“浅浅……”他喃喃叫了声,低低的声音苍老喑哑,只有自己听得见。
五味杂陈的感情在心翻江倒海,一下子充满心头,一丝一丝的心绞疼痛,他猛然放下密折捂住胸口,咬牙忍住。
“浅浅……”他又轻轻叫了一声,随即倒在殿。
由于宫女太监早就被他叫出去守门,此刻偌大的殿,只有他一人。
胸口越来越疼,疼得他要叫出声,可是偏偏忍住没出声,原本要呼唤贴身太监过来,张口又是“浅浅”二字。
他这是怎么了!
赵荃祯费力想抓取桌上砚台,没想到一沓奏章哗啦啦劈天盖地砸在脸上,不过这声响太小,还不足以惊醒守门太监。
他吃力地伸手去碰,越来越近,仿佛再近一毫就能抓到,他就可以敲打桌子让人警觉,没想到下一秒,砚台就落到别人手。
他忍着疼痛愤怒抬头一看,眼前这人正拿着砚台左右翻看,时不时评论一句:“皇帝用的东西果然是最好的,就连这巴掌大的石头都能让一个州的百姓衣食无忧三年,啧啧,当真是帝王家富贵命。”说着随意扔在零散的奏章上,墨水泼了一桌。
“……你……大胆!”
他强撑着,憋出这气十足又马上气虚的话来,然后重重趴在地上,再也无力抬头。
她从桌前慢慢地,一步步走到面前蹲着身子,这鞋子正是宫人才有的式样。
“陛下。”她轻轻呼唤一声,原本柔弱无辜的大眼睛瞬间变得幽深冰冷,“陛下可还记得江浅浅么?奴婢刚才可是听到这一句呢,怎么,想她了?”
江浅浅,又是江浅浅。
他喘着粗气,以侧卧的姿态瞪着眼前这个放肆的宫女,原本三日之后,老五就要纳她为侧妃,享尽荣华富贵,现在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竟然进了殿。
许久没见他答复,她的语气带着嘲讽,鼻间轻轻嗤了一声,“果然帝王心凉薄。”
她将压在他身上的奏章一个个取下翻开看看,然后平平整整放在身侧,看上去一点也不紧张,反而有些怡然自得。
趁此机会,他只得睁闭眼迅速在脑搜索呼救之法。
翻着翻着,她好像注意到什么,正是刚才的密折。
她笑着合上,将密折拍在他脸上,说一下拍一下,“原来陛下查了啊,怎么现在才发现。我待在宫里十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天,被人拆穿的一天。怎么你们都那么没用。”说到这里,她停了停,又说:“不过,现在也不晚。”
“你什么意思?”他虚弱地吐出这一句,又说:“什么叫现在也不晚?”
她干脆在他面前坐下来,将密折上的消息一个字一个字给他听,然后很负责地指正一点,“上面还少了,我的确是江楠之女,不过你猜猜是谁救我来到宫的么,你猜猜。”
她的话很有魅惑之感,言语时轻松欢快,反而有种凡间唠家常的感觉。
不过,他是无法感受的,目前对于他来说,这种软绵娇语无疑是另一种威胁,就像毒蛇吐着信子,随时准备进攻的姿态。
所以,他不能轻举妄动,顺着她的话,虚弱道:“你说吧。”
她把手密折一扔,单手撑着脑袋看着他不能动弹的模样,说:“自然是锦妃,噢,不对,应该是锦太妃,那个被你一刀断头的太妃,陛下应该记得对不对?当时我就在桌子底下,亲眼看到你的刀子滴着血,滴滴落到鞋子上,你的表情就跟喝了血一样疯狂,杀她,恐怕是这一辈子最想做的事吧。只有杀掉这个阻碍你前程的女人,就能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皇位,如今你也做到了。真是狼子野心啊。”说到这里,她悠悠感慨一句,听着像赞赏,再听还是讽刺。
他已经疲累,意志告诉他这个时候绝不能睡,拼命提起精神,“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的手指在白玉地砖上来回画着,垂着眸子,慢悠悠说:“要做什么,这得让我好好想想。嗯……长清王是怎么说来着……”她边说边想,忽高声道:“对了,他说只要你签下退位诏,盖了国玺,就可以平平安安养老。”
他冷笑一声,牵动脸上苍老的肌肉,“就这么简单?长清王竟然派你这么个小丫头来做谋权篡位之事,胆子也太大了吧。先不说会不会签,只要宫人发现朕有恙,自然会怀疑诏有假,朕为何不把皇位传给自己儿子,反而给他!”他越说底气越足,原本虚弱的语气竟然激动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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