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来问他的事情吗?”
“嗯。”
“稍等。”元庆连忙从棺材中站起身,海涅适时伸出手,元庆扶着他迈出,“谢谢。”
房间里的壁炉熄灭了,隐约有些阴冷。
元庆拿起放在椅背上的披风,手一挥,火焰重新点燃木柴。
她已经能熟练的应用火焰的能力。
“长亲需要茶水吗?”
两人之间有多几分客气与疏离,这在首位血裔与长亲之间是很难见到的相处模式。
其他家族多得是长亲与血裔结合,或者说,很多血裔都是其长亲一时兴起的产物。
“不用麻烦。”海涅控制风托起两把椅子,他想起前夜里与刚刚元庆的表现,发觉她与寻常的血族比起来,更加畏惧寒冷。
于是,他将椅子放在壁炉边上。
“坐吧。”海涅率先坐在其中一张上。
元庆走到他对面坐下,下意识拉拉披风。
木柴烧得还不够旺,海涅微动手指,微风在壁炉盘旋,加重火势。
“长亲应该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吧。”
“你不好奇吗?”海涅看向她,斟酌地提出第一个问题。
“好奇您与他的关系吗?”元庆眨着眼睛看他,她避讳金的名字,害怕惹得海涅不悦。
“你可以直呼他的名字。”海涅道,“他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不需要避讳。”
元庆拿捏不住海涅的意思。
“您直接问吧。”元庆低下头,“我会尽可能复述昨晚发生的事情。”
关于金与海涅之间的事情,她并不太想掺和。直觉告诉元庆,这很复杂,可同时,她又非常纠结,因为她很清楚,金与她忘记的过去有着很大的关联。
海涅静望着她。
“金换掉了我的一本备忘录。”
元庆抬起头,火光温暖了海涅的半张脸,却也让另半边隐入更深的黑暗。
“而我,无法回忆起太多那个年代的事情。”
“很抱歉,无法解答你的疑惑。”
元庆楞了一下,她想起金提到,他可以感知自己的想法,海涅也一样。
“您知道我在想什么,对吗?”
海涅摇摇头:“我能感受到你的情绪变化,却不知道你具体在想些什么。”
“可您还是可以凭借自己的经验,判断我的想法。”
“嗯。”
“金不是这样。”元庆回忆着昨晚与金的对话,“他知道我的想法。”她很肯定的说出这句话,“您知道这点吗?”
“第一次听说。”
“您并不惊讶,是早有设想吗?还是说昨天夜里,那位子爵的鲜血,让您的恢复了一部分力量?”
海涅垂头看着自己的手,松开又握紧,他能感受到身体里蓬勃的力量,但还远远达不到他全盛时候拥有的力量。
最多只能算是弥补了之前一段时间内克制食欲带来的弊处。
“很小一部分。”海涅如实道。
有了伊恩的血支撑,没有大耗血的情况下,他不再需要担心会出现供血不足导致虚弱的问题。
只是,还需要提防金,以及即将可能发生的祸事。
只要金出现,就必然会发生大事。
元庆了然,她认真回想了一下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一件件讲述给海涅。
金出现的时间不算长,但做得事情不算少。
听到他以朱迪的生死向元庆提出要求时,海涅的眉头微皱一下,元庆注意到他一点小变化。
“长亲?”
“继续。”
“哦。”
剩下的内容不算多,两三句话就能概括完,元庆讲完最后一句,安静地看着海涅,等待着他的动作。
海涅没有当即发表意见,他闭上了眼睛,手指按在眉心。
房间内安静下来,偶有木柴燃烧爆裂的声音发出。
手指从眉心沿着山根向下,到鼻尖时候,海涅缓缓睁开眼睛。
“你来到卡塞尔家族时,我母亲还在世,那个时候,卡塞尔家族的亲王还不是我。”海涅的眼中带上回忆,看得出来,他回忆的相当勉强,“那是金出现的最为频繁的一段时间。关于那个时期的记忆,相当混乱。”
“我记得你是在公元530年抵达的英格兰的,那时欧洲还是罗马人的天下。”海涅抬起头,“我的父亲曾前往东方古国,追寻一件传说之中可以让人死而复生的神秘古物,可他并没有带回那件宝物,反而带回了你。”
“一位东方王朝的公主。”海涅看向元庆。
“他说,你叫做拓跋庆。”海涅切换了语言,是标准的鲜卑语,比金的蹩脚发音不知道强上多少倍。
元庆察觉不对劲,迟疑道:“长亲,您父亲的商队当年走的否是经河西走廊,出玉门关,前往西域的那条商路?”注(37)
海涅颔首。
元庆点点头,这样记忆之中的戈壁与沙漠就能解释通了,她抬起看着海涅,长亲的眉眼缓缓勾勒而出,她猛得一惊。
“长亲,您说父亲的商队,当年,您并没有跟随在侧吗?”
“我留在母亲身边。”海涅道。
“可我见到了金,在沙漠里。”元庆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海涅的表情,轻声说出了这一句。
——陪我共享着永生的快乐。
——好。
虽然记不清这段对话发生的背景,但元庆记得,那是沙漠的月夜,满月之夜,面对苍凉的沙漠,金提出了邀请。
海涅望向她。
“我确定。”元庆看着他的模样重重点头。
长亲的样貌过于惹人注意,她不可能认错。
海涅终于明白为什么金要换掉他的备忘录,公元500年到公元535年曾是他记忆最为混乱的一段时间,经常陷入长短不一的昏睡当中。
母亲的解释是,他刚刚成年还未完全掌握属于天生血族的力量。
可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
海涅一方面不愿意与质疑母亲,另一方面他同样也清楚碍于血裔契约,伊莉丝根本无法在他面前说谎,或是有任何欺骗他的行为。
她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好。”海涅的声音哑下来,“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
“长亲要离开了吗?”
血族亲王顿了顿,他看着对面黑发黑眸的少女。
“金的条件,是请你跳一支舞。”
元庆点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你答应了他。”海涅目光定住。
“是以元庆的身份,还是伊莉丝?”
作者有话要说:注37:即丝绸之路
第28章 卡塞尔与原罪(二)
“这有什么区别吗?”元庆不解反问, 但还等海涅回答,她就意识到长亲提出这个问题的真正原因。
记忆里的,梦境里的元庆, 与现在的元庆, 是有差别的。
长亲分辩这种差别的方式,是用元庆和伊莉丝这两个不同语言的名字。
伊莉丝缺少了记忆,她展现出来的情绪更像是十四岁之前的元庆,可偶尔, 涉及到她忘记的那些记忆时, 她表现的更像是二十多岁的元庆。
难怪,难怪总觉得自己不像是自己,难怪见到金时, 会那样的不自在。
“可伊莉丝就是元庆啊。”元庆后退了一步, 小腿肚磕在椅子上,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海涅没有说话, 他感受到了元庆的心理变化。
“长亲早在将‘伊莉丝’这个名字告诉我时,就已经想到我会因为记忆的缺失而变得像是另一个人吗?因为这样, 像您吗?您与金。”
海涅不答反问:“要去看看朱迪吗?”
“什么?”
“要去看看朱迪吗?”海涅重复一遍。
元庆想起那个长出山羊角和无毛肉翼的小女孩, 她僵了僵, 一下子泄了气。
“好。”
金说, 她是因为自己变成那样的。
她有些不明白,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元庆安静跟在海涅身后。
白天的爱德蒙府邸十分安静,仆人和血裔都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
海涅按照记忆来到朱迪所在的房间,微风打开门页, 两人先后进入房间。
“父亲。”与朱迪的室友金发的血族丹妮没有睡觉,她坐在朱迪的棺材前,小心翼翼地监护着棺材里的女孩。
“嗯。”海涅淡淡应一声,“怎么样了?”
“舒芙蕾太太帮忙喂了鲜血。”丹妮回答,“可还是不见好转。”
丹妮眼中满是担忧,可她也很清楚,朱迪是被邪术抽离的原罪,险些堕落成恶魔,是父亲将她从地狱硬生生拉出来,不死已经十分幸运。
元庆小心翼翼往棺材里看了一眼,朱迪躺在其中,如同死人,唯有缓慢恢复着的断肢勉强证明她还没有彻底死去。
“你先出去吧。”海涅看向丹妮。
丹妮的视线在海涅身上停留了一瞬,她抿起唇,深深望了一眼元庆。
“遵从您的命令,父亲。”丹妮的身形逐渐笼罩入黑雾。
她离开之后,海涅从上装的衣袋之中取出两枚散发着阴冷气息的小石头。
元庆认识那两个小石头,那是金口中的原罪石。
风托起那两颗小石头,让它们安静的悬浮在朱迪的棺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