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关于西泽的事情?”金凑上前来,“我可以告诉你。”
元庆思索了一会儿,比起商队的主人, 她更感兴趣的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金说, 伊丽莎白与西泽初遇的城市, 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罗马, 你可以告诉我关于罗马的事情吗?”元庆问。
“罗马?”金眯起眼睛,仰躺在骆驼车上, “到了不就知道了?”
元庆摇了摇头:“语言。”
“哦。”金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 “去了就学会了,学语言得锻炼。你看我这汉话,不也是去了才学会的吗?”
元庆盯着他的脸,“你是不是不会?”
“胡说。”金腾的一下坐起来,“拉丁语是我的母语。”
“既然这样, 教我几句不行吗?”元庆看着他,“不是说是母语吗?那你说的一定很好喽。”
金盯着她,嘴唇快速蠕动, 说了一句元庆听不懂的话语。
“嗯?什么意思?”
金又说了一遍。
元庆静静看着他,黑眼睛里透露着求知的渴望:“告诉我呗?”
“你这女人倒是精力旺盛。”金重新躺下, “就是不教的意思。”
元庆白了他一眼, “不教就不教呗。”她重新躺了下来,背对着金。
“小气鬼。”她用鲜卑语快速说了一句。
可无论她在怎么压低声音,在这个狭小的车厢内, 根本瞒不过吸血鬼的耳朵。
“是不是用我听不懂的话骂我呢?”金凑过来,气息吐在元庆的耳廓上。
“没有。”元庆否认道。
“肯定是。”
“不是,你证明。”元庆反驳。
金盯着她的脸, 看了半天,快速用拉丁语低语了一句。
元庆脸上的表情瞬间的茫然。
“你骂我?”
“呵,没有。”金不承认。
两人僵持不下,各自赌气躺下。
元庆醒来的时候,金不在马车里,她从骆驼车里钻出,商队已经找到了驻扎地,正在休整。
元庆走出车厢,一位老者等候在骆驼旁,见她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殿下。”他的汉话说的很流利,元庆惊讶了一瞬。
“嗯。”
“主人请您过去一趟。”
“商队的主人?”
“是的。”老者回答。
元庆点点头:“带路吧。”
西泽会见她这件事情,元庆一点都不感到惊讶,但他能忍到这时候才选择见她,确实超乎了元庆的想象。
商队的主人坐在一颗沙枣树下,他穿着沙漠旅人中最为常见的白色长袍,但没有留胡须。
元庆在老者的引导下来到树下,西泽站了起来。
“公主殿下。”他笑着向元庆点头问好,没有行礼的意图。
元庆曾跟在元诩的身边见过一次这位商队的主人,但因为女眷身份所限制,只是远远的瞧了一眼并未细看。
如今,离开大魏皇宫,离开宫廷女眷的身份,她都可以和外男同床共枕……不,拜过堂的关系,也不能算作是外人了。
元庆抬头看着西泽:“按照国朝的习俗,我该叫您一声父亲。”
西泽浅笑:“如果不习惯的话,你可以和金一样,直接称呼我的名字。”
元庆笑了笑,这不合礼仪。但现在,不在大魏的土地,她也没有那么多的束缚。
“西泽。”
“是的,你会发现没那么难。”西泽笑得很温柔,“此行匆匆忙忙,离开魏都之后,都来不及与公主好好交谈,现在好了,麻烦解决了,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元庆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麻烦,想来就是胡灵修派出的追兵,又或者,是其他虎视眈眈的人。
不过,既然远离了大魏的土地,这些人和事,确实再也算不上麻烦了。
元庆微昂起头:“谈些什么呢?您与我皇兄之间的交易吗?”
“不。”西泽否定了,“我们来谈谈你的事情,公主殿下。”
“离开了大魏,我就不是公主了。”元庆平视着西泽,“你是因为这个,才想和我谈一谈吗?和金有关?”
“只是一部分。”
元庆静静看着他。
“公主应该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对吧?”西泽问。
“金告诉我了。”
“罗马城。”西泽的表情微变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正常,“我们不会在罗马久留,接到金的母亲之后,我们将前往不列颠。”
元庆听到一个陌生的地名,她安静地看着西泽,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公主您应该很不安,一个人跟随着陌生人前往陌生的城市。”
“如果这样能让我避开死亡……”元庆垂下眼帘,“西泽应该知道,我是从棺材里被捞出来,塞进喜轿的。”
“我知道。”
“皇兄希望我活下去。”她微微攥紧拳,“我也想活下去。所以,远离故乡并不是多么可怕的事情,至少与死亡比起来,它不那么可怕。”
“所以,就算知道您和金的身份,我也没有害怕,至少,你们没有表现出会伤害我的意图。”
“我与金的身份?”西泽适时打断元庆的话语,“我与金不同。公主殿下,我与你是一样的。”
元庆惊讶地微启唇,“您是人类?为什么告诉我?”
“让你安心。”西泽抬起手,移动到沙枣树未能遮蔽的阳光下。
与吸血鬼在阳光下灼烧腐烂不同,他裸露的皮肤没有任何的变化。
“公主殿下,我知道您的思虑。”西泽说,“所以,我交给你这个秘密,以此来履行对您兄长的誓言,同时,也请您答应我一个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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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西泽是人类?”金打断了元庆讲述的节奏,他的语气充满怀疑,“不可能!”
“西泽怎么可能是人类?”金扭过元庆的身子,“阿庆,你见过西泽,他和我差不了多少岁,也从来没有变老过,他怎么可能是人类?”
“他是。”元庆重重地点头,她伸手抱住金,“继续听我说。”
“西泽并不是第一次前往我的故乡。”元庆解释道,“早在汉朝的时候,他就曾前往我的故乡,在游历的途中,见到了徐福的后人。”
“徐福?那又是谁?”
元庆思考了一会儿,将秦始皇派遣徐福寻找长生不老药的故事讲给了金。
“长生不老药?”金呢喃着这个词语,半晌,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西泽服用过长生不老药?怎么可能?”
元庆知道事情出乎意料,她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表情甚至比金还要夸张,涉及到秦始皇,她便不由自主地将这件事情与元诩体内的第二人格胡亥联系到一起。
“虽然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这确实是真的。西泽是人类,他还告诉了我他真正的名字。”
“西泽的名字?
他不是叫做西泽·爱德蒙?”
元庆摇了摇头,缓缓念出那一日在沙枣树下,西泽告诉她的那个名字。
“盖乌斯·尤利乌斯·恺撒。”
金皱起眉头,他听懂了这个复杂冗长的名字,但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复杂的名字。
“西泽就是凯撒。”元庆正色道,“罗马共和国的独.裁官,罗马帝国的无冕之皇。”
金不爱学习,不了解这位存在代表的意义,但如果说,那是他的父亲,事情就变得诡异起来。
“人类怎么可能活那么久?长生不老药?”金捂住了头,脑袋里嗡嗡乱想,“凯撒,凯撒。罗马共和国,罗马帝国……”他的声音突然顿住,那一瞬间,自久远年代而来的记忆点点苏醒,属于海涅的那一部分,涉及到海涅学习过的知识全部浮现在他的大脑之中。
海涅的意识也疯狂的挣扎起来,金弯着腰,强行压制着海涅,可知识折磨着他,迫使他交出了身体的使用权。
海涅直起腰,转身向着元庆虚弱一笑,他控制风取出一本罗马历史,书页飞速反动着,打开到他需要的那一页。
“公元前44年3月15日,在元老院议事厅,凯撒被以布鲁图和喀西约为首的反对派刺死。”海涅知道历史发生的事情,可亲口念出来又是另一种滋味。
他和金不一样,金不明白凯撒的意义,而他一清二楚。
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伊丽莎白有这个能力。”
元庆安静地站在一侧,没有去打扰海涅。
她转身,看向一侧伊丽莎白女王的画像,画像之中的那位女王依然是和蔼可亲的,但隐约,元庆从她注视着海涅的视线中读出了一丝歉意。
海涅沉默了许久,他默默整理着与西泽有关的记忆,回忆着自己曾看到过的历史,可无论海涅如何的努力,都无法将历史文献上对于凯撒大帝的描绘与他记忆之中的父亲联系在一起。
凯撒是独.裁者,是政治家,他征服高卢,攻占罗马,制定《儒略历》,他集大权于一身,建立独.裁统治。
而西泽是个父亲,是个丈夫,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冒险家,是整日无所事事地在庄园里闲逛的闲人。
他温柔随和,在伊丽莎白面前似乎毫无地位,是个彻头彻尾的衬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