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上突然电闪雷鸣,苏苒之眼前一黑。
当她闭眼再去看的时候,才发现周围哪有什么老者对弈,哪有什么观棋者。
只有秦无在她旁边,神色间带着同样的惊讶。
就连那位武官也在说:“诶,那两位下棋老者怎么跑这么快,我还想着给他们把棋盘搬回去,免得被雨淋湿了。”
船舱内的百姓没看到他刚刚穿着官服。
只当他是江湖侠客,说:“什么下棋,什么老者?咱们船上都是年轻人啊。”
武官愣住,没再说出话来。
他朝着苏苒之和秦无这边走,刚刚老者就是在他们附近下棋的。
雨来势汹汹,苏苒之的发髻有些松。一缕缕头发被她捋在耳后,更显得整个人出淤泥而不染。
“先生,夫人,你们……可看见了?”
秦无颔首,道:“看了一局精彩的手谈。”
“那……”武官惊讶,“奇了怪了,我身上杀气这么大,怎么还会有鬼敢出现在我面前?”
他虽然没娶妻,但因为常年杀伐,寻常妖鬼邪祟皆不敢近身。
嫂嫂家幼子被邪祟缠住,晚上吓得睡不着,抱到他床上去,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苏苒之和秦无没有多说,只是道:“雨大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他们总不能当面说那两位前辈道行深厚,不畏惧煞气。
武官也不指望面前两个人解答自己的疑惑,他说:“那两位和周围围观手谈的皆是鬼魂,我今晚守在这里,如果他们胆敢害人,我手里的刀便可拿来尝试斩鬼。”
苏苒之:“……”
她总算明白过年时为什么百姓们会在大门上贴秦琼和尉迟敬德两位将军为门神了。
武将们有这样的胆识和气魄,妖鬼哪里还敢进门啊。
她说:“那两位对奕者没有丝毫恶意,官爷还是先休息吧。”
武官抱着刀,往前走几步站在屋檐下,意志很是坚定。
苏苒之和秦无固然可以显露自己的能力,告诉他今晚不会有鬼出现。
就算有,她和夫君也能解决。
但武官这个下意识的举动,就算没有特别明显的功德,但可能也会有一番影响。
正所谓,毋以善小而不为,便是如此。
苏苒之和秦无没再多劝,与武官道别后撩开帘子,微微垂了垂脑袋,进去休息了。
一连六日,除了第一天遇到两位对奕老者外,其他时候都风平浪静。
到了淮明府,武官第一个下了船,抬头便看到那匹马在渡口站着。
他心中有按捺不住的欣喜,甚至动了买下此马的念头。
但却又觉得夺人所爱并非君子之行。
于是便对着后面的苏苒之和秦无抱拳道别,举步走远了。
苏苒之和秦无下了船,马儿先是嘶鸣一声,随即哒哒哒跑过来,用脑袋蹭她的手。
她像见到久别重逢的好朋友一样抚摸过它,说:“追雪,以后你叫追雪,如何?”
追逐船只七日,额头雪白一点都蒙了灰,精神却不见丝毫疲惫。
确实是一匹好马。
追雪因为自己的名字而开心,旁边百姓都能清楚的看清它的欣喜。
渡口有些富商甚至直接开口询问:“这黑马卖不卖啊?我出三十两银子!”
因为此马血脉特殊,不比那一两银子就能换来的小马。
苏苒之和秦无当初是十六两银子买下的,
三十两已经算是淮明府马匹生意里面的最高价了。
追雪好像能听懂一样,闻言撒欢的性质都减了些,用马尾对着那位商人。
“抱歉,这匹马不卖。”
“三十五两怎么样,我实在喜欢这匹马。价格好商量。”
苏苒之和秦无还是摇头。
那富商见苏苒之给马儿套上鞍具,要走的时候,赶紧说:“我是城中聚贤酒楼、钱庄和布庄的掌柜,二位要是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我。”
追雪觉得这掌柜好生没颜色,它托好苏苒之和秦无后,撒开蹄子就跑。
殊不知掌柜的看着它矫健的身姿,更加心动了。
“哎,刚刚应该直接出五十两的。”
因为掌柜的自报了家门,苏苒之和秦无进城后刻意没住聚贤开头的客栈。
而是住了距离城隍庙近的那家福运客栈。
小二一看他们的打扮,就说:“先生和夫人可是外地人,近日来得可巧,明儿就是处暑,咱们府城三面环水嘛,会放河灯、开渔节、吃鸭子呢!”
顿了顿,小二小声说:“两位客官可吃肉?不吃的话当我没说,咱们客栈也有素斋的。”
大安国讲究的是不能吃看家狗和耕地牛,其他动物饲养起来,则是为了吃的。
苏苒之除了特别喜欢鱼肉外,对于鸡鸭不挑,偶尔入乡随俗吃一点并无什么不妥。
“我们不挑,不过,小二哥,开渔节是什么?”
“咱们临水嘛,据说早几百年还没这么繁华时,大家都靠捕鱼为生。开渔节就是让走水上生意的渔民们在水边驱船,唱歌斗舞,看谁的船跑得快,可热闹了。”
“知道了,多谢小哥。”
“客官千万别客气,这是上房,您有什么吩咐随时喊我。”
苏苒之给了他点赏钱,关门后泡了茶给秦无斟上。
“我总觉得,当时在船上看到的那一盘棋,好像在对我暗示着什么。”
尤其那位赢了的老者还抬眸看着她说了最后那一长串。
那些话通俗易懂,就算苏苒之没有围棋基础,也能听懂。
无非就是讲他是怎么赢的。
——棋行险招,不破不立。
苏苒之记忆力极好,可以在完全不懂棋的基础上对那十九行、三百六十一个点的落子顺序进行复盘。
实际上,一路上她和秦无已经复盘了数次。
“最后,黑子成龙之行,原本看似占尽优势的白子反倒因为‘气’不够,所占之地尽数被黑子所吞。”
苏苒之念叨,“黑龙黑龙……难道在暗示河伯化蛟龙之事?”
如果她没记错,会做煎包的李老爷子今年年初就出发来助黑蛇突破了。
秦无跟苏苒之一样,注意力原本都在棋盘上。
为此他甚至还打算买些书籍回来研究那一盘的精妙之处。
这会儿听到妻子喃喃‘黑龙’,只觉得茅塞顿开。
原来迷底就在谜面上!
“十有八九。”秦无应声。
两人这么想着,沐浴后随便要了点吃食,便躺在床上休息。
明儿一早得去拜访城隍爷,他们还是养精蓄锐为妙。
晚上有机会,倒是可以去看一下开渔节,顺便放个河灯祈福。
与此同时,那位武官被请入了一户宅子。
请他进去的女子嘟囔抱怨着:“你怎么来得如此晚?我听说船只午时就到了,哎,又先去见自己狐朋狗友了?你表弟的事情你就不放在心上,他年年一到处暑就心口疼,像刀扎一样,我也是没办法,找了先生说煞气能镇邪祟。你明日陪他一天,好好给他镇一镇。就当姨母求你了。”
第117章
说是‘求’, 其实女人的语气还是以抱怨居多。
“浦和,还愣在外面干什么?快快快进来,再过两个时辰就到子时了, 你表弟已经在屋里等你很久了。”
女人作为武官母亲的妹妹, 说话很是不客气。
跟在她后面的男人听了后则有些许尴尬。
“浦和从上河渡赶来, 得坐整整七日的船, 旅途劳顿。来人, 先请表少爷梳洗一番, 吃点东西再小憩一会儿。”
女人还想再说什么,但被男人打断:“你急什么,浦和现在是陛下钦点的锦衣卫,他回乡一趟不容易, 定有公务在身。能抽出一天过来已是极为不易,咱们作为长辈, 怎么说也得先让孩子吃口饭。”
武官本名叫庄浦和, 刚过弱冠之年。
其父曾是军中‘斥候’, 有极佳的视力和听觉。
斥候一职在军中地位极高, 能早些发现敌军动向, 便能为我军抢占先机。
庄浦和继承了父亲的能力, 但因为这几年边关无甚战事, 他去军中也做不出什么功绩, 便投身入了京都, 成为只听从陛下号令的锦衣卫。
锦衣卫职责复杂,包罗民间各种能人异士。
耳目好也在其招人范围内,适合下放到各州府做‘听记’之活儿。偶尔发现官员贪污,也可先斩后奏。
早在去年腊月的时候,庄浦和的姨母就求到了他母亲那里。
希望他能在今年处暑回乡来镇一镇困扰他表弟的那邪祟。
庄浦和这边碍于情面, 便跟指挥使禀明此事,塞了好些银子,才在七月得了一个外放的活儿。
顺道完成姨母的要求。
“我这也不是担心咱们阿煊么?”女人说,“浦和,你表弟房间大,屏风后面有单独的浴桶,你不如在里面洗澡换衣,反正表弟也是男子,不碍事。”
庄浦和听着姨母和姨夫一唱一和,怀里抱着刀,只言不发。
夫妻俩你来我往的说了几句,见他一声不吭,心慌之下大脑一片空白,说话也不利索起来。
“啊,这、这样安排……如何?”
夫妻俩不敢跟庄浦和对视,都很担心小心思被他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