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枝啊杨枝,你在想什么呢?
明明什么事情也没有,只是常规的换药,杨枝却觉得羞耻感一阵一阵地袭来,只能一叠声地问图南:“行了没有,差不多了吧。”
图南的手指在她背上没停,好像有点不高兴地说:“你急什么,还有地方没涂到。”
杨枝咬牙切齿地说:“我这不是怕你累着了。”
图南的回答倒是轻快:“不至于。”
不知多了多久,灯芯闪了几次,终于结束了,杨枝趴在床上,只觉得自己出了不少汗,最起码额头那里的头发都湿了,她不想起来,直接闷着头说:“我也不送你了,你自己回去吧。累了。”
图南也没说什么,收拾了瓶瓶罐罐,转身就准备走。
杨枝扭过头看他,见他把手放在门上,忽然忍不住地叫了一声:“图南?”
图南回头:“怎么了?”
杨枝认真地看他了眼睛,看了很久,他确实什么异样都没有,那么地坦然,眼神里没有一丝躲闪,清澈无比。
她兀自苦笑一声:“没什么,明天见。”
她不知道自己想看见什么样的眼神,他若是看起来不自然,她固然会尴尬,但他这个样子,她却觉得有些低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五万字了,马上转阶段。
*
这段时间略忙,见谅见谅。
第17章
他们没在这家客栈停留太久,过了几日,杨枝的身体彻底恢复,他们带着谈好的木工队回山了。
直到走的那一天,他们都没有打听到关于那个杂役的任何信息,仿佛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这个人,他是从哪里冒出来,当初为什么要误导杨枝和图南,现在又去了哪里,一切都成为一个谜团,找不到答案。
回山之后,杨枝每每想起这个人,又总是会忍不住地想起她在山中感受到的那股奇妙被窥视感,她无法确定当时是否真的有人在暗处偷看他们,也或许那只是她重伤之下的错觉,因为太过不确定,她没和任何人说,连图南都没告诉。
“万物幽玄,处处是道,成仙之路有无数条,但有一点是所有修仙者都要做到的,那就是坦荡。即便天地鬼神厉声诘问,于人无愧,于己无悔。”
“……”
授业堂里,云鹤师父正襟危坐在首位,对着堂内的大小弟子们认真地讲道,但这节课的内容有些虚无缥缈,加上午后闷热,许多人都有些昏昏欲睡,几个年纪小的师弟妹就好似小鸡子,不住地拿头点桌子。
杨枝的视线从一个撞疼了额头的小师妹那里收回,又不自觉地朝着左边偏了偏。
图南坐在靠窗的位置,身姿端正,一双眼睛清净淡然地朝前看,脸上一派专注。
杨枝忍不住地视线多停留了一会儿,有些出神地从侧边看他。
窗外似乎要下雨了,天上阴沉沉的,窗外有棵硕大的合欢树,一阵风起,不仅把图南额前的头发吹了起来,还把一朵合欢花吹了进来,刚好落在了图南的桌上。
杨枝眼看着他连头都没低,一伸手把合欢花捻了起来,干脆利落地一甩手扔出了窗,仿佛扔迟了就会被烫到手,没有一丝惜花之意。
她看他这个样子,不觉得他无情,只是莫名地觉得可爱。
真奇怪,她怎么能看他做什么都可爱?
杨枝正想着,图南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朝她看了过来。杨枝被他抓了个正着,一时间有点慌乱,图南却大概以为她是想和他偷偷说些什么,眼神里满是疑惑,还略微歪了头,偏向她这边。
杨枝扯了扯嘴角,而后飞快地把头偏了回去,不看他,只当自己刚刚只是在活动脖子。
一会儿之后,她心里的尴尬略微消除一些了,也不知道刚刚她的动作图南会有什么反应,她想了想,又想了想,终于又偏头看他。
他果然已经把注意力放回了云鹤师父身上。
杨枝松了口气,正待扭头——
又对上图南的视线,他的眼神看起来更加疑惑了。
杨枝:“……”
刚好这一刻,窗外落下了雨,整个世界好像都被倾盆的大雨包围了,在雨声里,杨枝果断地头一扭,绝情地把视线转了回去。
但她的这种躲避态度并不能解决问题,一下课,图南就走到她的旁边,眉毛皱着,眼神不爽:“你上课时看我做什么?有话要说?”
杨枝自然不能实话实说:“我不过是觉得要下雨了,想往窗外看看而已。”
图南看起来不太信,杨枝抢在他说话之前索性倒打一耙:“图南,上课要专心,不能东张西望,你如果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往你那边看了呢?”
图南:“明明……”
他说了两个字就不说了,眼神里莫名的委屈,杨枝也觉得自己刚刚有点过分,反过来哄他:“好了好了,现在雨也停了,一起回去吧,我昨天给你缝了一个发带,跟我去拿。”
图南也不说话,垂着眼站在原地。
杨枝在身侧,心里觉得无奈又好笑,她去拉他的手臂,他从鼻子里哼:“干什么?”
杨枝一扯他:“走啊。”
图南这才动脚。
因为下过雨的缘故,室外凉爽了许多,两个人走在石砖路上,一路上凉风习习,图南走在她的身侧,因为个子高腿长,走了没多久就稍稍领先她了,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杨枝也看他。
十七岁的少年,眉眼精致,面色如玉,眼神纯粹又冷淡,亲近又疏远,他还这么小,对人的情爱什么都不知晓,对她心里的鬼祟更是什么都不明白。
但他会长大的,或许一年,或许三年,也或许更久的时间,他总会爱上一个人。修仙人都有情劫,他也不会例外,不知道谁能让他情动,谁会让他的表情不再是现在这副平静淡漠的模样。
她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
杨枝把地上乱七八糟的器具都塞回自己的储物戒指,拍拍裙角,下山了。
山路狭长,她越走越困顿,差点直接睡倒在地上。
自从三年前专修阵法,渐渐地,玄冥山门的护山法阵都由她主持维护了,前几日她发现后山的阵法出现一个漏洞,她不眠不休地找材料炼灵石,忙到今日下午才结束。
行尸走肉地走到了半山腰,她脚步一停,刚好停在了一个香炉前,虽然困极,手却熟练地从储物戒指里摸出一只香,点燃了,插进去。
这几年山下妖兽日渐猖獗,各大门派练手,定期派弟子清缴魔兽,图南半年前下山加入了这次的清缴,但杨枝因为到了筑基的最后关头,需要闭关,便和他暂时分开了。
自从他们一切上山后,这是最久的一次分别了,半年,六个月,一百八十个朝暮。
这么久的时间里,但凡她有时间,总会在这个香炉里给他点一支香祈福,其实她并不信鬼神,也不觉得一炷香能有什么用,只是涉及图南,总是宁滥勿缺。
点过了香,杨枝继续迷迷糊糊地朝山下走,但没走太久,左前方的柳树下冒一颗大石头,表面平坦宽敞,又很干净,看起来……很好睡。
杨枝自己对自己说;“我只是坐一下,眯一会儿。”
她不知道自己眯了多久,只是在深沉的睡梦中,她好像听到有人在一声声地叫她:“杨枝,姐姐,杨枝……”
起初她还有些意识模糊,反应过来之后,她的灵台陡然清明起来,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睁开了眼睛,同时伸手拽住了那个人的衣襟:“你怎么不说一声就回来了!”
图南蹲在她面前,偏着头看她,他没有回答她,只是嘴角一弯,笑了。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笑容,狡黠又可爱,一时间有些失语。
杨枝也没等他回答,她从石头上一骨碌地翻起来,连声地问:“你怎么回来的,这几个月你一个人在山下还好吗?有没有受伤?不曾生病吧。唉,你走的时候我都告诉过你,回来之前要用青鸟给我传个信,你这样贸然来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给你准备接风宴了,出去半年了,今天要好好吃一顿才行。”
她虽然埋怨他,但心里却高兴得不得了,他回来了,一回来就来找她了,真好啊。
杨枝这一说就没个停歇,图南一直都蹲在她身前,就算她起身了也还是那样蹲着,只是仰着头看她,嘴角还挂着笑。
杨枝弯下腰,用手捧住图南的脸,脱口而出:“我挺想你的,你想不想我?”
刚说完,她自己都吃了一惊,她怎么直接就说出来了,太不对劲了,这是真实吗?
这一想,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僵硬,木木的,好像躺在硬石板上太久了,腰都酸疼起来,她睁开了眼睛。
晚霞漫天,风吹着柳树,柳枝晃来晃去,四周只有虫鸣鸟语,没有人。
她缓缓地爬了起来,揉了揉脖子,原来,刚刚的一切都是梦啊。
图南没回来,也没来找她。
她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感觉是不是失望,反正空落落的,大概是天色的原因,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难过。难过什么呢,她说不清。
就在这时,远处,一只青鸟朝着她振翅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