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钰摸摸小仙子的发顶,看向孟阙:“孟兄,还得烦请你,送月儿回去。”
孟阙还没说话,便被孟怀枝抢白:“父君,再给我一片龙鳞,我带月儿姐姐回天庭!”
孟阙盯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他现在怎么看小龙,都是一个盘剥老父亲的私房钱,用来讨好女友的败家子...合着,拔的不是你的鳞片,你不疼是吧?
但又能怎么办,到底是亲生的,当年为了讨袖儿的欢心,他这鳞片也没少往外掏...
先是把手伸去了左边屁股,才想起这边儿才拔过,便又挪去了右半边...
他不断做着心理建设,没关系,还有九千七百年,我就能换一身崭新的鳞片;只要九千七百年,我就又是一条好龙!!
于是,牙一咬,心一横,忍痛拔下了一片绿莹莹的龙鳞。
“多谢父君~!”
孟怀枝接过龙鳞,拉住白惜月的手,瞬间就没了身影...只余老父亲在码头叹气,果然,儿子都是给儿媳妇养的...
但很快,孟阙就回过味儿来,等等,小龙上了天庭该怎么回来??也就是说,他还是要去接他?!那...那拔这片龙鳞意义何在??
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且说白惜月和孟怀枝,两人借助龙鳞的法力,电光石火间,便瞬移至婉华宫门前。之前,孟怀枝只是在白玉石桥上等,没往这近处来,如今往这门前一站,立即被这宫殿的煌煌气势所震撼。
“好漂亮的宫殿啊...”他由衷地赞叹。
珠光宝气这个词,真是被这所宫舍,给演绎的淋漓尽致。
“宁笙仙子说,这婉华宫,是整个六界四海最华丽的宫殿...”
“最华丽吗?”孟怀枝面带犹疑,“我见过东海海神,灏梵上神的宫殿,其主殿很朴素,但是有一处形制较小的偏殿,是用水晶盖的。那水晶折射良好十分稀罕,天光穿过海水落在水晶上,散成五彩斑斓的辉光,美极了!”
“真的吗?”白惜月眼睛一亮,面露神往,“听闻海中宫阁,多是用珊瑚修筑,竟还有水晶宫?水晶做的宫殿...一定很漂亮吧~”
“你若喜欢,我建一座更大,更美的水晶宫送你!”
“你?”白惜月失笑,摸摸他的脑袋,“乖~知你苍龙阁坐拥一整个东泽,自然是丰饶富裕的,但...那也是你接替义父,成为阁主之后的事了。行啦,快回去吧!我明日还得早起,去玉清宫上值呢。”
言罢,她转身走向宫门,孟怀枝立在原地,眼看那玉璧高门自行洞开再缓缓合上,眼看那一抹雪色身影...毫无留恋的消失于眼际。
今日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他难免失落。
抬眸去望天上的月亮,高天凄寒,升起绵绵雾带,将那漫天月华半遮半掩,四野朦朦胧胧,明明晦晦,倒是个完美的胧月夜。
在这样凄迷的夜晚,婉华宫前苑的月桂树旁,立有一锦衣玉冠的仙人。
芝兰玉树,清贵优雅,正是天帝寂遥。
上天庭数月,天帝从未踏入过婉华宫,白惜月觉得可以理解,毕竟...这本是修给他妻子的,难免睹物思人。
桂香四溢,那人就立在原地,定定地凝望着她。
又来了,这般执着的眼神,这要穿透她一整个灵魂,去苦苦寻觅另外一个人的眼神...再次的,出现了。
曾问过宁笙,为何天帝偶尔,会这样深切地凝视她。宁笙却笑笑,说她长得与曾经的天后有几分肖似...
这样的答案,惹她愠恼的同时,却又教她莫名心酸。
“你回来了?”
她愣是从这问话里,听出了几分卑微与试探,她不由一愣,讷讷地点头:“是啊,我回来了,怎么...我不该,回来吗?”
闻言,对面那人,明显松了一口气,他说:“不是,我怕你...不会回来了。”
就像你的母亲一样,头也不回的,义无反顾的,离开我。
知他是念起故人,惹出了伤心,她便笑笑说道:“你放心,我是不会离开你的。至少,在莲印消去之前,我都会一直呆在天庭。”
“惜月,过来。”
他向她伸出手,那手指纤长如玉,掌心温实白皙,仿佛下一瞬,便要从手心里长出花儿来。
虽不明他要做甚,但白惜月还是上前两步,牵起他的手,两人一同步入内宫。
“陛下,你一定很爱...那位天后娘娘吧?”
寂遥微滞,轻声说道:“很爱,我曾承诺过,我要给她的,都会是最好的。所以,我给了她天后的名分;修了这最华丽的宫殿;奉上最珍贵的仙宝;献出最好的仙根...”
“天啊,仙根都献出来了?”白惜月诧异,“这样...都没能留下她吗?”
天帝摇头:“没有,因为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那是一声叹息,是伤感的,是失落的,是漫长的,也是寂寞的,是天帝发出的。
比今夜的月光,还要朦胧。
寂遥将人送至寝殿,便转身离去了,甫一步出宫门,得见一袭水绿的仙子亭亭玉立,已候他多时。
婉华宫的最后一盏灯火熄灭时,紫微宫的仍亮着。
宁笙手执鱼骨梳,为天帝细细打理青丝,这柔软的发丝,曾是锋利的刀子,将她一寸寸的凌迟。
现在,她看待这些头发,便只是头发罢了。
“你当年,真不该来我这紫微宫,”寂遥双眸微阖,静静说道,“不过两千岁尔,看着,竟比本座还要老沉...”
“陛下修无情道,宁笙自然是要跟着修的。”
“人间七世,是哪一世,让你勘破了‘情’之一字?”
“实不相瞒,是最后一世。”
本是微阖的双眼,慢慢睁开了来。
宁笙淡淡一笑,说道:“当年追随陛下下凡历劫,七生七世,前六世你都是我的求不得,直到最后一世,我成了你的求不得...正是那一世,让宁笙明白了,有些人不爱你,就永远不会爱你。”
将才张开的眼睛,又缓缓阖上。
“你比本座通透。”良久,他如是说。
“不,陛下比我通透,非是放得下,或者放不下的事,于你而言,是‘想’抑或‘不想’。而宁笙...却别无选择。”
“呵,七生七世求不得之苦,人间辗转三百余年,换做天宫岁月,也不过一年时间...”他嗤笑一声,“自以为的死去活来,在岁月的洪流之中,也不过是一朵...最不起眼的泡沫。”
如此,又何苦惹尘埃?
勘破的,并非是“情”,而是关于永恒的定义。
此后,也没人再出言,只听梳齿与发丝微弱的碰撞声,于空旷清辽的大殿中,散淡的回响。
九重天的日月,无所谓阴晴圆缺,就像举身遁入深山,早不知岁月长短。
须臾之间,这已是白惜月在天庭呆的第三个年头。
那日,昊天帝斜倚憩榻,神色困倦。
如今的小仙子,已熟稔他的脾性,便直接问道:“尊上昨日可是没歇好?”
第33章 真公主,假公主
昊天帝浅啄了一口茶水, 口气无奈:“小楼昨夜又东风,扰我清梦,可恼, 可恨...”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抬眸问道,“你来这玉清宫当差, 有多久了?”
麒麟在一旁困觉, 她一边玩着它头上的龙角,一边答道:“回尊上, 三年有余。”
“三年了吗...”
他自塑得金身,便与天地同寿, 时间于他而言, 早已失去了意义。只是登仙近四十万年,最初的那些年岁是如何过来的,却仍旧历历在目, 记忆如新。
“听说你宫里, 有十二个仙婢在侍奉, 让你在我这儿跑杂活,可是会委屈你?”
她连忙摆手:“不委屈不委屈, 我已经把玉清宫当是自己的家了。”
不会说话的麒麟加上很少言语的玉帝, 比起那十二只叽叽喳喳的麻雀来, 不要好太多~
“也是, 你才干了三年而已, 我当初做人仙仆, 一做就是三万年。”顿了顿,他又补充道,“确切地说, 是三百年的看门童,三万年的仙奴。”
这是白惜月第一次听昊天帝提起过往,她万万没想到,原来人神皆惧的昊天玉皇,竟还有那般微末的过去...
“你一定很费解吧,明明神仙一点法术,就能搞定一切繁杂事,为何却偏偏,需要那么多仙侍...”
她拼命点头,她尤其不理解,天帝陛下又不是瘫痪在床,为何需要二十四个人伺候?
“呵,”昊天帝轻笑,“天帝二十四仙仆随侍,是我当年定下的规矩,后世天帝,还没谁有那个胆子更改。”
!!!
那她的小脑袋瓜可就不够用了,明明,明明他便是这样过来的,为何,为何在成为天帝之后,又要这般奴役盘剥其他的人呢?
“有些事情,你现在还无法理解,但是任何人都逃脱不了,你凝视深渊,深渊亦在看着你...你一心想反抗的人,定是你最想成为的人。”
昊天帝眉目温和,俨然还是当年初见的模样,庄严慈悲,胸怀天地,包容四海。
白惜月说不出口,她最想成为的人,便是如他这般,受万世景仰的大神仙。可如今看来,好像大神仙都不怎么快乐,还老是说一些她根本就听不懂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