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插曲一过,只见近处高天上,渐渐升起了孔明灯,无知无觉间,已是到了放灯祈福的时辰。
两个小孩兴奋的不得了,拉着大人行入一间灯扎铺子,只见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精美至极的花灯。但因着天灯是要升空的,样式单一,顶多纸面上彩绘了不同的图案。
婉露买了两个空白的灯给两个孩子,让他们自己在纸面上作画。白惜月想都没想,一只简易的狐狸,还在其身后描了九根招摇的尾巴,不用猜,也知这画的是她自己。孟怀枝就画的细致多了,他先是在上方画了一个圆圆的月亮,再是绘了一条形态流顺,恣意优雅的龙。
孟阙看在眼里,面露赞许之色,可叹小龙小小年纪,倒是完美继承了他高超的画技。画画的好,自然字也不会难看到哪里去,想起袖儿那一笔烂字...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放灯之前,会在一张字笺上写下心中所愿,再挂于灯下一同放飞。
孟怀枝在写字时藏得严严的,白惜月还没开始写呢,他便写完了。这速度,也就够写一个字吧?还搞得这么神秘...
白惜月倒是大大方方毫不遮掩,只见桃花笺上,工工整整落有五字:成为大神仙!
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执着于变强,但这般朴素的愿望,是如此的天真可爱,孟怀枝不由为之一笑。
见他笑了,白惜月不免愈发好奇,她连连追问:“你呢?你写那般快,写的什么呀?”
他却连连摇头,紧抿着唇,誓死不言。
两个人捧着灯从铺子里出来,预备穿过长街,拿去江边放飞。雨雪靡靡,往来熙攘,透过泛旧灯纸的边缘,白惜月隐约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
季临风?
她忙偏过头去寻,一片不染纤尘的雪白衣衫闪入了右侧的小巷,眨瞬间,便消失于拐角处,想追已然来不及了...
“月儿姐姐,你怎么啦?”眼见小仙子突然顿足,孟怀枝不由回身问道。
“没,没什么。”兴是看错了吧...
她一步三回头,她真的很想很想...再见见那位白衣仙人。
曾问过宁笙和天帝陛下,都说天庭没有“季临风”这么一号神仙。也是,那日玉皇归位,天庭来了好些仙家,仙家又各自带了好些仙徒仙侍,哪里能分得清谁是谁呢?
刚袅燃的念想,又被生生按了下去。
他们再至江边,这会子的河岸,较之前可就热闹多了。放灯祈福的,漫步赏梅的,荡舟游江的...雪越下越小,显现出了停歇的迹象,人却越来越多,大有通宵享庆之势。
今日刚下值,便被小龙拉来了人间,连衣服都没来及换,仍是穿着那一身素净的月白仙侍衣裙。两个孩子立在江边,在簇簇白梅的掩映下,一蓝一白两个身影,倒是莫名的合衬。
点燃灯下的松脂,手中的天灯像是突然有了生命,生命是挣脱桎梏,拼命飞向不可预知的未来,再将自己毫不留情的燃尽。
如此,生命才具有了意义。
“月儿姐姐,你一定会得偿所愿,成为整个天界,不,是六界四海都仰望瞩目的大~神仙!”
“那我也祝你能实现你的心愿吧~”她嘟了嘟嘴,“虽然你都不肯告诉我,你究竟写了什么...”
他依旧笑而不言,只是夜风恰好渡过,翻飞了某张桃花翻涌的字笺,字笺上只一笔一划写了一个字...
胧。
雪已经完全停了,天灯也放了,想要同惜月再多呆一会儿的孟怀枝提议乘船游江。
可惜来的太晚,整个码头只剩了一条小船。小船只有两排坐板,船头狭窄,头排竟只能容下一个大人,两个孩子往那一坐,也没了冗余。白钰和婉露于次排坐下,然后...然后就没座位了,除了船尾还有一个站人的位置,可那是舟子掌船的地方。
孟阙孤零零地站在码头,心里想着,我是谁?我在哪??我来干嘛???
“父君...”小龙可怜巴巴,“父君一起...”
我是想一起,可你这小子一坐上船,屁股上就跟粘了浆糊似的...你,你说这话的诚意在哪?
但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这口气他暂且忍了,甩给船家一锭金元宝,没好气地说:“这船我买了,你下来,我来开船。”
开玩笑,这锭金元宝够买十条船了,船夫千恩万谢的赶紧跳下了船,孟阙虽神色不虞,但还是认真摇起了橹子。
这么多年来,船家还是第一次见,穿得这般雍容华贵的公子哥儿摇船...不由驻足于岸边,观望了好一半天,直至都见不着船影儿了,将才悻悻离去。
不说船家了,就是白钰婉露,也是头一回见堂堂苍龙阁的阁主,当起了兢兢业业的船夫。要知道,六界至宝乘归浮槎,本就是苍龙阁的镇阁之宝。这天上地上,没有哪一条船能与乘归浮槎相比,它是这世上,唯一一条能渡过归墟的船。
白钰笑着调侃:“让怀揣着乘归浮槎的阁主你,来驾这么一条小破船...真是委屈孟兄了。”
“白公子说笑了,我这就送你去凌波门,看看是哪家的姑娘,给你递的荷包~”他亦笑着回敬道。
“对,就去凌波门,我也看看是哪家的姑娘,手艺这般好。”婉露也在一旁附声。
“露儿,你可别拿乔我了...”
白钰故作委屈,去牵她的手,女仙倒也没躲,两人静静倚在一起,看着前排的孩子们。明月高悬,天灯盏盏,所谓岁月静好时光温良,也不过如此罢。
白惜月听大人之间的对话,这会子算是有点懂了,原来那荷包并非施舍,而是表达爱慕啊...
等等?是她父母恩爱秀的不够明显,还是她“爹爹”喊得太小声?怎得还有不长眼的女子,向她爹爹递荷包呢??
她在那气鼓鼓的嘟囔,孟怀枝大概弄明白了她在怄什么气,便说道:“钰叔叔这般疏朗有容,会博得女孩子的欢心,很正常呀~”
这么一说,好像也是...
别人夸她爹爹,就跟夸了她似的,白惜月很是骄傲地说道:“那是自然,我爹爹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仙,等我以后长大了,也要嫁给像我爹爹这样的...”
孟怀枝的心...像是漏了一拍,他不由地追问:“是吗?你喜欢钰叔叔这样的?”
“当然~!”白惜月重重点头,一脸的理所当然,“我爹爹长得又帅,性格又好,还包家务,还疼我娘...这样的男仙,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孟怀枝默默听下,心里有了计较,白惜月喜欢什么样的人,他便成为怎样的人...不容犹疑,毫无商量。
清风簌簌,将岸边的梅香悉数奉送,就在这香气缭绕间,凌波门码头——近在眼前。哪怕不寻那送荷包的姑娘,也得在这里上岸了,因为...
孟阙他不想再摇船了!!
你们一对一对的缱绻相依,之前拿我当交通工具,现在拿我当驾驶交通工具的...我,我凭什么呀我?
船尾在生气闹罢工,船头的白惜月却是将眼睛揉了又揉,没错,她绝没看错,那立在码头上放灯的白衣公子...
就是季临风!
第32章 晋江独发,谢绝转载
“季...”她忙起身招手呼喊, 不料船却左右摇晃了起来。
“月儿,当心!”不想女儿突然这般激动,白钰婉露俱是一惊。
可说时迟那时快, 白惜月重心一个不稳,仰身掉入了河中,大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只听“噗通”一声, 孟怀枝也跟着跳进水里。
白惜月的真身是九尾狐,爱惜皮毛, 绝少涉水,自然不谙水性。这一溺水, 便拼命挣扎, 可越是挣扎,越是沉得快...
就在她惊惧交加,难受绝望之际, 有什么长条的东西轻轻环住了她的腰身, 她下意识地去摸...
只听上方传来一声闷哼, 孟怀枝的声音有些别扭:“月儿姐姐,别摸那里...”
那里?哪里啊?他听起来很不舒服, 难道是受了伤?
她很是好心地连连抚摸, 以期消缓他的疼痛, 可不知为何, 缠在腰际的龙身却愈收愈紧...她不禁皱眉, 这伤口这么痛吗?连摸一摸都这般难过...
那她还是别摸了。
白惜月收了手, 腰上的力道便又松和了些,任凭孟怀枝将她拉上了船。
白钰施法,将两个濡湿的孩子给烘干, 但他仍是后怕,语气难免冷硬了些:“月儿,你怎得这么不小心?”
“我...”她再抬眼去望那岸边,深夜的码头人影稀疏,却是再不见那抹雪白身影了。
突然想起什么,她再看向孟怀枝时,脸上带着关切:“小龙,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此言一出,大家又齐刷刷地盯住孟怀枝,只见男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是的,你摸的是我的肚皮,摸的我直痒痒,一痒整个身子就没劲儿...可我又怕我松了劲你会掉下去,只好再缠紧一些,月儿姐姐,没勒着你吧?”
鳞甲类的腹部,柔软又薄弱,轻易不让人触碰。
当然,白惜月是不知道这些的,但听到小龙没事,她也就放心了。
船最终还是停靠在了凌波门,白钰和婉露知道,他们的女儿该回去了。说好由玉清宫教养,便得依着天庭的规矩来,如今这样,打着人间与天界的时间差行事,本就是逾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