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自己所料不错,自己现在应是在发热,且还是高热。
谁比起谁高贵些?谁还不是个伤残重病的。
“你好些了罢。”
孟漾道:“好多了!”
她有些雀跃的起了身,乱发也不去打理,径直朝他过来。
寝衣被她一把扯住,元祝是忍了又忍,最后从鼻间哼出一句,“做什么。”两人离的过近,本也还好,只待孟漾踮起脚来,欲仔细查看他面上的什么痕迹,那热腾腾的呼吸转眼就在他下巴处存留。
……
孟漾盯着他翻来覆去的瞧,是一丝痕迹也不愿放过的仔细。盯着瞧了有些时候了,孟漾有个算作本来就不似常人的脑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慢慢蓄了泪意在眼眶子里。
为何呢……每每都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原本以为他会有些不同的,他,他已经是第七第八个了。难道,真是她自己这辈子都不能如愿得夫,所以才会有一次又一次的同样显兆……
她有些崩不住脸上的伤怀,扁了嘴,眼角很快就滑下了泪珠子。
……
元祝是如一盆冷水盖了头,那盆子还没从头上拿开的懵然。看孟漾脸上瞬息万变,一会子功夫就哭了出来,始料未及的神色挂了一脸。
更加要命的是,孟漾这会子的苦功真真展露出来,嚎啕汹涌,白皙的小脸蛋上鼻涕都挂下来了。
这……
药铺里的伙计大夫如何说的来着?
孟家小姐很是喜洁,不要自身脏污得了她的厌弃……
哦,这真是好生洁净。
*
“哭什么呢?”他不解的很,袖子猛地一抽回来,人便刻意与她保持几步的距离。
孟漾哭的抽噎,呼吸之间一个一个哭嗝的打着,往前几步又贴上去。
“你,你怎么,怎么也和他们一样了。变成,变成这样子了……”前面的也都是这样,睡了一觉起来就显得虚弱的要命,再,再过几日,人就不知去到哪里去了!
会跑掉的,这个也会跑掉的!都会……离开的。
元祝也是端详她半晌,心神也定了。
是个真傻子没错。
傻子也好,到时候不会有什么自己的心思,也更好掌握。
“够了,有什么好哭。你不会有这么容易死的。”还有九日呢,时间够长了。
……
她又是瞪大了一双眼睛看他,心里委屈更甚。
为何每每,他都是这样凶的。她都知道他会跑了,都没有偷偷告知父亲,她只是自己伤心罢了,这人怎么还凶人呢……
元祝只听她将声音压的十分低,还打着小哭嗝儿的口中说出了断断续续的话来。
待听清楚了她的话,元祝实是耐不住,便问:“你这脑子究竟想些什么?怎么日日的就是忧心着人跑掉。”
在冥界待着,最不喜一句话多言几遍。
“因为,因为你……因为他们跑掉之前,脸色,脸色就和你的一样难看!”
凡间俗话,兔子急了会咬人,便是用来形容她的罢。孟漾身子虽差,前头这句话说的倒是中气十足的大声。力气使上来,怕是嗓子都要哑了。
想想又有些好笑。确定那些人都是跑了,而不是,被她这副好身子吸光了精气,死在了孟府吗。
存了挑逗她的心思,他道:“夫君跑了,再买就是了,不用心疼的。”
“不要……不要!”孟漾一面否认一面颇为痛苦的摇头。
她不要喜欢这个夫君了,他说的话和爹爹一模一样!女儿家不是应该只有一个喜欢的夫君么,有了就不该有第二个了,而她呢?
这副身子都没有多少日子在了,她就不可以好好喜欢一个人么……这样子,即使真的死了,也不会很难过了。墓碑上可以同娘亲一样,刻上某某之妻,算是有归处也有归路,不好吗?
“你很不喜欢我是不是。那我,就放你走罢,好不好?”
她喜欢他,而他却不喜欢,那纠缠着做什么呢,她也不是非要执着之人。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漾漾儿:“伤残好,伤残最好,伤残不会跑!耶!”
某大殿:“脑残好!脑残最好!脑残最听话!耶!”
第6章
好什么好??
“不好!”
“为何又不好了……”既是自己要跑的,还不如自己放走。
“……”
与憨气傻子论短长,怕是他活了三千年以来做过最为愚蠢的事。仔细料想着这具肉身还能撑过几时,原先没散的阳气,他是可以将它们护在身体里,保证不会流失,这样人界五道的道人也发觉不出异样。
但被孟漾的身子抽去了阳气,他可没有法子再行补回来。每日被吸食阳气,肉身能撑过的日子,不会多于三日。
“怕着宅子被你淹了,成不成?本殿不同你在这里争辩。”
之后,便留着孟漾在里头抹泪了。元祝自行向外,打开房门。和着风吹来的片片雨丝迎面而来,此刻辰时约莫,遮天蔽日的雾气下,他没有察觉到阴魂的存在。
没在也好,省得阴气聚集之下,这具身子“死”的更快了。
接下来的才是最好的时机,给予了最多也最好的时候,让他去找寻孟府的通处。
……
法阵会有阵眼,府宅会有大门。将孟宅当作一个大的容器来看,正堂大门便是正常的瓶口,是出入之地。
彼时大门或侧门可能是正常出入之地,此时铁定不然。
不至于蠢到将“阵眼儿”放在那么明显的位置。青天白日之下,黑云蔽日之外,鬼魂也是受不住这几日深重阳气的。昨日来到孟宅天色已然不早,他们现身在外也还说得过去。现在么,大抵都在藏身之地躲着,偷偷承着阳,费力喘息罢。
鬼就是鬼,再如何厉害也走不了回头路!
正欲迈入雨中去,身后的变故就来了。
*
“夫君……”
后头唤他的声音带着很重的鼻音,踏着小步子,渐渐又离他近了。
是个不知道矜持为何物的姑娘家,跑着过来便展了双臂环住了他的腰身。元祝一瞬的眉头皱的吓人,除去觉着被女子冒犯十分恐怖之外,下腹一紧的感觉也是十分恐怖。
“松开。”
孟漾很是听话,他一说松开,自己就安安分分的撒了手。她自个儿,笨是笨了一些,但好像能听出来他是不是生气了。
在自己家中,别的没什么可怕,等到了晚上爹爹就回来了。这一次她有比之前聪明一点的打算了。决定在自家爹爹回来之前,一直跟着她的夫君。男人的话都不可以信的,还有之前路过/逅秦馆/时,听到小倌儿们说的,“丈夫丈夫,算着是在一丈之内才是你的夫君呢!男人是要看住的。”
她是要看的牢牢的。看到自己这次病发,若熬不过去那也挺好,有人刻碑了就行。
“夫君不要进雨中去,伤口还没好。”孟漾忧心道。
未知这些个言语在元祝这头可都是无聊又无用的话儿。凡人的肉身寄居了自己的四魂八魄,其实于一般常人无益,都烧了高热一夜了,淋个雨罢了,还做大惊小怪之举,岂不无聊?
“要做什么?”
女儿家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孟漾的脑子忘东西是格外的快。也才一会子的功夫,长睫上课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子,面色表情又是另外一番了。她似有什么极其为难的地方,有是个秘密的,不好言语的事情,所以支吾着半晌也只吐露的几个字,“漾儿,漾儿……昨夜只用了药而已。”
元祝眼神还在雨幕之中,眉梢一挑,静待下文。
言下之意为何。之后,用了药之后呢?
“我,我饿了呀,夫君。”
“……”
所以呢。
“爹爹他们白天不在的,我们得自行去后厨了。”
哦,他是忘了,人界的凡胎□□可撑不住几日不用饭的。
难怪他现在也感觉有些……
*
孟府的后厨,不同于冥界那般的大,可没有殿宇宫阙的富丽。元祝他,本还是应该嫌弃的。哪知道孟漾原揪着他空空荡荡的一截衣袖子,两人一同去到后厨房门口,到了地方却是一把甩下了他,跨过不高的门槛子便去寻吃食去了。
一走近,也是闻得着一阵的烟火气儿、柴火味儿。灶上的东西竟是早早就热上的,两梯蒸笼,正冒着白烟热气。
孟家给孟漾这个唯一的活人,安排的还十分妥帖。
蒸笼里存有的糕点若干,装饰的糕点模样皆是女儿家家极喜欢的白兔黄鸭的样式。孟漾见了蒸笼里的吃食,取下碗筷,亦是十分熟练的摆上桌案,还不忘顺手给身后元祝也弄上一份。
男人踱步到了她身后,肚子不大争气。在雨声啪嗒作响的现下,二人的肚子同时咕噜的叫唤出声儿。
孟漾却是没觉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地方,扯了他卷起的那只空荡荡的袖子,“吃罢!很香的甜包儿!”
是很香甜,他闻着便知道了。做人是第一回,这个时候他可不想着推却,想着之后还有正事要办,拿起桌上孟漾盛来的甜包,故作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