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的床。”她竭力忍住怒气。
放开就放开喽。秦晞松开指尖,转身便走,冷不防她跟兔子似的蹦起,瞬间退了丈余。
“你要做什么?”
令狐蓁蓁站得远远地,姿态防备,眼神却像是要把他大卸八块。
她好像很怕他,正是典型的心虚,却仍旧不依不饶地作死,搞讹诈还一脸理直气壮的模样,倒像别人对不起她似的。
这大荒之地,不单妖喜欢作死,连人也喜欢。
秦晞对大荒的厌恶全倒在她身上了:“你还留在这里,很想看栾木果实被揉烂?”
令狐蓁蓁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噌一下又上了头:“中土修士的脸都被你们太上面丢尽了!”
太上面丢脸与太上脉有什么相干。
秦晞淡道:“大荒人的脸也被你丢尽了。”
令狐蓁蓁试着朝前走两步,见他足尖一动,是要动手?!她立刻又退回去。
偏生这无赖是个修士,她可打不过他。
第四章 互不相让
石屋里突然传来说话声,是三个女修士里年纪最小的那个,声音清脆:“我饿了,罗师姐,还有吃的吗?”
那个叫罗之云的女修士好似在生气:“叶小宛,带出来的食物都被你一个人吃完了!平日叫你好好修行,就是不听,出来动不动就肚饿扯后腿!”
叶小宛也不气馁,又奔着另一位师姐,只管撒娇:“曾师姐,你那里有没有什么零嘴?”
最年长的曾静叹道:“昨天最后一粒糕点也被你吃了,现在还问我要,我给你变出来么?”
令狐蓁蓁凶恶的眼神瞬间偃旗息鼓,返身疾步进屋,不想周璟也醒了,正倚在墙上揉眼睛,一见她,他满面错愕:“你还没走?”
他们居然以为她会走,她来这成天下雨的鬼地方守了半个月,想叫她两手空空回去,不可能。
不过眼下这不重要。
令狐蓁蓁把水放在三个女修士身边,伸手入袖,跟变戏法似的从里面取出一沓白纸包好的干饼,毫不犹豫递过去。
“一文钱一张饼。”她的语气仿佛卖饼的,“再加一文人情费,共两文一张。要吗?”
秦晞跟进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人.情.费,是什么意思?”
令狐蓁蓁对他没什么好脸色:“饼我可以给,也可以不给,给了就是人情。”
……这都什么玩意。
周璟特别鄙夷地斜睇她:“就是没脸没皮要钱罢了,什么人情!”
要钱有什么不对?令狐蓁蓁对这俩无赖一肚子气,正要再想点难听话骂他们,叶小宛已塞过来一把钱,朝她笑得两眼亮晶晶:“来六块,令狐姑娘,多亏了有你在。谢谢啦。”
这才对,看看这些女修士,多上道。
令狐蓁蓁面色稍霁,手腕一转,铜板已收入衣袋,见那两个太上面无赖正看着自己,她恶狠狠地开口:“欠我六十文,无赖!”
说罢她跑得飞快,逃命般狂奔,眨眼就窜出了石屋。
下午还五十五文呢,到晚上突然就变成了六十文,果然是坐地起价的讹诈!周璟恼火:“她还来劲了!回头取了果实,老子一颗颗捏碎给她看!”
虽然跑得快,但令狐蓁蓁还是把这句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于是当晚翻来覆去一直没睡好,不停梦见栾木果实被用各种方法毁在自己眼前,最后一次惊醒,她再也睡不下去,索性翻身跳下吊床。
看看天色,还是阴凄凄地,怕是卯时还没到。不过也好,那两个无赖居然要一颗颗捏碎果实,今天得早些去,若是果实熟了,她马上就摘,守了半个月,不能叫这种败家子臭无赖虎口夺食。
将吊床收进袖袋中,令狐蓁蓁拔腿便走,忽闻石屋里传来一声叹息,是罗之云的声音:“周师兄,你之前不是还说不要计较男啊女的?怎么现在又讲究起来了?”
周璟站在对面,身上的白衣服一夜之间就变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衬着那张绝世美人般的脸,乍一看像个身段高挑稍微壮一些的女子。
他跟变了个人似的,十分慎重:“诸位伤处多有不便,抱歉。我可以替诸位下山请大夫。”
罗之云哀求道:“算我们恳求你,周师兄,我们必须取到栾木果实,疗伤术我们也不会,周师兄真忍心叫我们这一趟白跑?何况这里成日下雨,如何能长期养伤?我们更连食物都耗尽了。”
话音刚落,却听令狐蓁蓁轻柔的声音响起:“栾木果实生吃也有效。”
说着,她水绿色的身影缓缓走过来,目光从女修士们身上扫过,三个人都是断了大腿骨,一直坐着不能动。
“只要不是致命伤,吃下一颗栾木果实,三个时辰内便可痊愈。”
她跟背书似的把师父的话复述一遍,又道:“栾木果实也许今天就能熟,我替你们多取三颗,一人给我十文钱就行。”
不是,这人怎么回事?周璟特别嫌弃地看着她,张口闭口就是钱,而且要的还不多,这么几文几文地,就是一股试图讹诈的味道,回头真取来了果实,他敢肯定这讹诈女又要坐地起价,搞不好一百两一颗的话都能说出来。
“还是交给我们太上脉吧。”
秦晞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令狐蓁蓁登时一蹦三尺远,这人老是在背后无声无息地出现,好烦。
他看着像是早就起了,居然还换了身衣裳,淡淡的水色,在氤氲的山雨水汽里显得长发如倾墨,眉眼点漆一般。修士精通真言,乱飘的硕大雨点连他一根头发都没弄湿,从头到脚格外清爽齐整。
“大家都是中土仙门修士,出门在外本该互助,我与七师兄替师姐们取来果实,不要钱。”
他把“不要钱”三个字说得还挺重。
周璟朝他使眼色,师弟又呆了,没听过“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句话吗?这女的昨天不发怒,不表示今天不发怒,搞不好她马上就要破口大骂起来。
令狐蓁蓁果然露出一种要发怒的神情,张口却道:“那剩下的呢?还是放烂掉?”
秦晞慢悠悠拨着头发,答非所问:“你既然没走,那要不再等等,待我们取到了果实后,送你下山?”
他是真打算叫她亲眼看着他们糟蹋果实,好死心离开对吧?
她被气得胸口疼,转身欲走,冷不丁却听他说道:“我去打些水。”
令狐蓁蓁猛然扭头,果然见他要去拿石屋里的瓦罐,她“嗖”一下蹦起来,动若脱兔,一溜烟窜过去抢了所有空瓦罐,做出往袖子里揣的动作,竟然还真被她收了进去,也不知藏在哪儿。
抢完她拔腿便跑,跑得比昨晚还快,怒道:“瓦罐是我的不许你们用!”
话音未落,便觉秦晞追在后面,令狐蓁蓁以为他要动手,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手指立即扣在袖袋上,谁想他始终不紧不慢跟在后头,倒不像是要来打架的。
不打架自然最好,然而她素来厌恶背后有人,何况还是这无赖,当下只用眼神狠狠杀他。
秦晞却盯着她右手腕的深色木雕镯看,那上面密密麻麻用银墨画出纹饰,一看就是加持了袖中乾坤法的宝具,怪不得两手空空,却什么也不缺,体量不小的瓦罐也能收纳入怀。
这东西只有手艺人会做,十分罕见,豪富之家都未必用得起。
他复又看着她干净的脸庞与衣服,在云雨山这鬼地方待了许多天,还能这样洁净,她又不是修士,身上应当是有避雨符之类的东西。
这算什么?身上带了一堆价值连城的符纸宝具……的讹诈女?
大荒果然奇人奇事甚多。
见令狐蓁蓁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便笑了笑,问得无辜:“怎么?”
她的声音骤然冷下去:“别跟着我。”
他倒不是想跟着,就是不太认路。
秦晞四处看了看,好在云雨山的栾木生得极高大,叶片颜色也与众不同,非常显眼。他纵身一跃,轻飘飘上了树,道:“那我先去了。”
说罢他又一次轻轻跃起,也不知是风托着他,还是真有看不见的翅膀,眨眼便窜出了数丈。
周璟见他俩一前一后跑远,并没有追。
元曦这个人,多数时候当得起和煦友善四字,不过他有根喜怒无常规则不定的线,谁也不晓得什么事就触线了。要按照周璟自己的性子,把那女的骂个狗血淋头,出完恶气就够,果子肯定是会给她的,但这位九师弟还真不好说。
罢了,给那讹诈女吃点气也好,他待会儿再过去。
周璟取了女修士们的铜壶出门打水,回来时,却见叶小宛笑眯眯看着自己。她面容极甜美,一双眼睛更是会说话一般,他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皱眉道:“什么事?”
叶小宛道:“周师兄穿上衣服果然好看多了。”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现在的小丫头一个个的,不是讹诈就是口无遮拦,他如今没有伤痛折磨,自然懒得跟她扯淡,只装没听见,不想她忽然摸出两串铜板递过来。
“周师兄,无论如何令狐姑娘也算救了我们,每日送水也多亏她,这钱你拿去,一来就当还了她的人情,二来,也是感谢二位相助取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