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然而人家是荒帝,整个西之荒每一寸山水都是他家的,没要天价已算他可亲了。
秦晞捞了一壶酒,放在鼻前闻了闻,果然气味芬芳馥郁,与大荒这里酿出来的杂色酒颇为不同,倒有些中土酒的气味。
早有热情的妖商们在周围招揽生意,一个个热情说道:“天气寒冷,客人要不要花二十文把酒热一热再喝?三壶还可以更便宜些。”
大荒的妖商别的不提,单说赚钱的手段,真真无孔不入。
眼看三人都把酒递来,那妖商喜得眉飞色舞,连声道:“我看三位风度不凡,必是中土来的修士吧?山北侧的行宫这几日正被几位大手笔的修士包下,广邀修士,诸位不去看看么?回头天火落下了,在那边看特别清楚开阔。”
“谁的行宫?”因为被三公子掳去过俊坛行宫,令狐蓁蓁对行宫两个字有点儿在意。
“看来诸位是头一回来榣山。”妖商将热好的酒壶递还,“那里曾是西荒帝专为欣赏炎神之宴建造的行宫,他老人家看腻了后,便大发慈悲把行宫开放,供游人们租赁玩耍。对了,听说那边酒水不断,我女儿在那边替客人们热酒,诸位有空多照顾生意。”
还有酒水不断这种好事!周璟顾不得他二人,自己先一阵风似的疾驰而去。
其时天色已暗,刚进得行宫大门,便见每棵树上都挂了灯笼,四下里一片雪亮,长桌沿着墙角一字排开,上面果然铺陈酒水糕点。四周人山人海,十之八九都是中土修士畅谈对饮。人群中时不时还有健壮丰满的女妖们含笑穿梭,或递送糕点或烧热酒水,场面又热闹,又有点儿诡异。
“这可是中土绝对见不到的景象。”周璟把腰上的大赤玉收进怀内,以免被人认出师门跑来聒噪。
秦晞有样学样,也把玉清环妥当地藏在头发里,不叫它老挂在外面晃荡。
还未来得及从女妖那边拿酒,忽闻远处传来阵阵鼓声,节奏甚迅捷,三人不禁都扭头去看。
此处行宫构造十分奇异,有内外两层,外层正是他们待的地方,通往内层只得一个园门,竟还有妖兵把守,鼓声正从里面传出,擂得激烈。
又是包下行宫,又是伶人歌舞,又是内外隔开妖兵把守,如此奢侈铺张,盛气凌人,自然是紫虚峰的手笔了,他们还当真挑好了伶人带来榣山。
周璟想起自己认识的那个讨厌的紫虚峰修士不在,当即笑道:“紫虚峰啥都讨厌,唯独这烧钱的豪气我喜欢,那里面肯定有好酒好菜,咱们偷偷溜进去?”
正有此意。
秦晞朝令狐蓁蓁招手,三人如做贼般只捡树下走。
两位年轻的太上脉修士对自己的修为有绝对自信,哪怕进去后把里面的酒菜一扫而空,也不会被发觉是谁做的,谁想还没凑到墙边,却见人潮如波浪般骤然分开,后面竟来了一列妖兵,款款行至三人面前。
为首的兽妖笑容可掬,拱手行礼:“听闻有太上脉修士在此处,紫虚峰的修士们请诸位务必进园一叙,三位请随我们来。”
外间修士们一听“太上脉”三字,登时声潮鼎沸。周璟一时大窘,一时又大奇,眼角余光瞥见内层天顶一道细细紫光划过,忽地了悟——不好,认识的那位紫虚峰修士居然在,竟还把异宝紫合镜放出来巡逻,怪不得一下就发现他们。
更奇异的是,紫虚峰修士连妖兵都能使唤上?秦晞奇道:“你们是?”
兽妖守卫极淡定:“我们专为西荒帝看守行宫,若有客人租下行宫,自然也要为客人们办事。请。”
西之荒的风气果然与南之荒截然不同,这西荒帝仿佛一切是向钱看的,只要有足够的钱,连妖兵都借给修士,实不知该说他任性还是粗疏。
秦晞四处看了看,太上脉的身份在这样满地修士的地方大肆暴露,外面多半留不得,可要是进去的话……
他忽然轻轻捉住令狐蓁蓁的胳膊,道:“那便进去看看。令狐姑娘记住,现在起,你是我们的小师妹。”
*
进了园门,景致与外间又大为不同,数座九曲桥建在水域之上,最终归拢为一栋巨大水榭。水榭前有白玉台,正有伶人在上且歌且舞,鼓声阵阵。自九曲桥上仰头看,视野果然极开阔,诚然是观天火降落的最佳地点。
此时正有一群修士浩浩荡荡地上了桥来迎接他们,当头的年轻男子身着宝蓝长衫,身形高大,正是周璟认识的紫虚峰修士赵振。
“丛华兄,想不到你也在大荒,两年不见,你风采越发不凡。”赵振皮笑肉不笑地上前拱手行礼,目光在令狐蓁蓁身上多留了一瞬,又道:“这二位是你的师弟师妹?鄙人赵振,字于飞,乃紫虚峰紫极洞修士,有礼了。”
周璟也很想皮笑肉不笑,奈何乌泱泱一群别派修士纷纷涌上自报家门,他简直恨不得生十张嘴来应付,皮和肉都不太能笑出来。
眼看他们这场寒暄是没完没了,令狐蓁蓁见不远处灯下长桌上摆了一堆佳肴,正打算过去闻闻味道解馋,忽听那个赵振问道:“这位师妹不像修士,新入门的吗?”
不是,她下意识要摇头,一旁的秦晞悄咪咪踩了她一脚,答得极正经:“她是小师妹。”
紫虚峰向来财大气粗,鼻孔朝天,半点让人处都不会有,叫他们晓得令狐是普通人,必然揪着这点讥诮。在他们看来,名士只会与名士往来,所谓凤凰不与草鸡同栖,什么与太上脉同行这种面子,他们不会管,只怕巴不得狠踩一番。
反正天底下的姓甚多,姓“小”名“师妹”多半也是有的,谎好圆。
赵振哪里肯信,笑得浅淡:“一向听闻大脉主座下有九名弟子,想不到竟又收了新徒,不知师妹名讳?”
这姑娘怎么看都是毫无修为的普通人,生得还美貌异常,两个猥琐的太上脉修士把她带着肯定不干什么好事。他与周璟有过龃龉,认定他人品不好,连带着对整个太上脉都无好感。
令狐蓁蓁机智地闭嘴不语,秦晞便道:“抱歉,小师妹寡言,连师尊问话也鲜有应声。”
他牵着她走到灯下,见没人跟来,方低声道:“记得叫我元曦师兄。”
她抓了枣子吃,答得特别利索:“好,元曦师兄。”
他顿了顿,又道:“怪有意思的,再叫一声来听听。”
第三十二章 炎神之宴(中)
令狐蓁蓁刚吞下枣肉,又见周璟焦头烂额地走过来,假作饮茶,声线压得极低:“这赵振,还把两年前的账算老子头上!”
其时脉主师父给他试炼,说太华山有个极厉害的树妖,要他把这树妖头上长的一朵灵芝带回来,谁想赵振也要取这灵芝,本应你争我夺,奈何那树妖着实厉害,两人只得联手。最后是赵振自己紫合镜没照到全局,被树妖揍晕过去,他却认定他使诈,龃龉一憋就是两年。
周璟狠狠吞下嘴里的糕点,朝埋头狠吃的令狐蓁蓁丢眼色:“快吃!吃饱了咱们就走!”
“不看神迹了?”
秦晞怀疑他病急乱投医,太上脉身份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除非他们马上离开榣山,否则一出去就是说不完的寒暄应酬,烦也烦死。
“你看那狗日的嘴脸!”周璟暴跳如雷,“老子宁可回去看客栈房梁也不待这边!”
正说着,赵振又款款行来,语气里有种说不出的得意:“丛华兄,依你看,在下的紫合镜是不是比当年要犀利些?”
周璟瞬间恢复正经,语气平淡:“神迹降临的地方,于飞兄也要用紫合镜纵览全局?”
“自然是要的。”赵振看他的眼神如看色中饿鬼,“这世间好色如命者甚多,我家小师妹生得美貌,岂能随便就让什么登徒浪子翻墙看了去。”
谁他娘的是冲着他小师妹!周璟装作没听见,扭头与其他修士说客套话。
赵振本想去套令狐蓁蓁的话,戳破她冒充太上脉的事,叫这两个太上脉修士狠狠丢一次脸,如此方能倾泻憋了两年的怒火。然而见她年纪不大,埋头只顾着吃,他自恃矜贵,不屑向一个贪吃姑娘发难,索性先放着。
因周璟先前催促,令狐蓁蓁一顿胡吃海塞,终于撑了个饱,扭头找人时,却见他俩还被一群修士拖着寒暄,一时半会儿不像能走的样子,她便端了酒一口口慢慢饮。
这酒与大荒杂色酒滋味截然不同,入口苦且辣,两壶灌下去,肚子里像有火在烧,滋味相当不坏。
她又拿了第三壶,没饮两口,忽觉有人朝自己这边靠近,却是个天真烂漫的紫衣少女。
她看上去约莫十四五岁,生得甚是白净讨喜,就是说的话不大讨喜:“师姐也是太上脉修士?我听说太上脉向来遗世而独立,修士皆为人中龙凤,你不像啊。”
寒暄到快烦死的周璟立即过来了,他就晓得紫虚峰要找麻烦,赵振几个男修士不好意思为难令狐,就把师妹放出来咬人。什么“遗世而独立”,不晓得这紫虚峰的师妹到底对太上脉有多少离奇误解。
见秦晞也抱着胳膊看热闹,他低声道:“这小丫头不是伶牙俐齿的人,她要是吃瘪,你去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