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妖?!师姐在对付她?我来帮忙!”
这位紫虚峰的年轻女修士一听说对付妖,莫名兴奋了起来,奈何妖雾太浓,她看不清画舫具体位置,只能说个不停:“我方才也觉头晕!像是昏睡了好一会儿,是牡丹妖搞的鬼?好厉害!不过我有师父给的异宝,不怕这些,师姐你没事?太上脉两个师兄呢?难道他们也中了这个迷魂阵?!不是说太上脉修士都十分厉害么?!”
她可真啰嗦。
令狐蓁蓁站起身,毫不客气将那朵硕大的墨玉牡丹握在掌中微微一揉,墨澜这次连叫都没叫一声,登时晕死过去。
四下里的妖雾迅速消散,姜书终于看清船上的情形,急叫:“我来帮师姐!”
她骤然抛出腰上挂着的一只小巧白银铃铛,迎风长了一人多高,“呼”地一下重重砸在甲板上,令狐蓁蓁只觉画舫差点被掀翻,天旋地转之下,她一头栽进水里——她这是帮什么了帮?帮倒忙吗?
姜书急得乱蹦:“师姐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第一次用收妖铃……”
她有事,事情可大了。
令狐蓁蓁急急在水里游动,冰冷刺骨的水瞬间便把怀里塞的一大堆避字诀符纸浸了个透湿,她冷得面色煞白,四处寻找可以上岸的地方,但那九曲桥建得甚高,全无下手之处,只能使劲往前游。
姜书在九曲桥上一顿跑:“师姐!前面有矮一些的地方!我拉你上来!”
令狐蓁蓁声音发抖:“先去叫醒你的师兄们,外面有厉害的妖君要杀修士!”
姜书大吃一惊:“妖君杀修士?!两位太上脉的师兄吗?他们难道真被迷晕了?!”
令狐蓁蓁奋力向前游:“快去!”
*
软靴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一片雪花落在睫毛上,冰凉。
秦晞望向山顶莹莹絮絮星落般的天火,觉着自己似乎不该在这儿,他应当在一片水域,身边应当有一个奇怪的姑娘。
不焚一物的天火缓缓落进雪中,突然间,光影倒悬变幻,漫山遍野飞舞的大雪顷刻消失,一线细如钩的残月遥挂天际,四下里荒烟蔓草,不知何处野地。
秦晞心中骤然一凛,这是……大半年前遭遇刺杀的地方。
对了,那天他是迷路了,在陌生荒地中思索究竟是自力更生找着路,还是等周璟骂骂咧咧地寻来。
最后决定,还是等他来稳妥些,毕竟身上装了件不同寻常的神物,谨慎为上。
从东海染了满手血腥带回的神物正无声无息地盘踞体内,明明神物没有重量,他却觉沉甸甸地,心里又是满足又是得意。
浓厚的黑暗里,忽有烈焰攒动,蛇一般围着他绕了一圈。
秦晞并没有动。
暗杀,当面截杀,群起而杀,这些事在中土仙门时有发生。尤其地位高超到了太上脉这种境界的仙门,最普通的修士都可能身怀异宝,自然无数人与妖觊觎。
从能出门的那天开始,类似的事他已经历过无数次,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如泣如诉的尖啸声自背后幽幽而来,秦晞悬在发间的玉清环飞快一晃,柔和的清光立即笼罩周身。他甚至傲慢得连头也不回,向来清光化刃已足以应付九成的刺杀者。
下一刻他便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了代价。
尖啸声倏忽到了身侧,是一枚飞刃,长三寸左右,比普通的飞刃要短上一半,通体莹润,飞转间快到全然看不清,轻而易举便绕过清光化刃,小鸟般扑进他怀里,穿胸而过。
胸腹间冰寒彻骨,秦晞垂下头,只见鲜血迅速染红衣襟。
浓烟滚滚,凄艳的火光夹杂其中,映红了半边天空,他涣散的视线只来得及捕捉到远处一闪而过的黑色身影。
秦晞竭力试图看清那个人,他的时间不多,短短须臾间,因为马上会发生更离奇的事。
藏在体内的神物,绝无可能被夺走的神物,即将随着鲜血一同离开他,被刺杀者夺走。神物离体那难以想象的巨痛会瞬间吞噬他的神智。
被刺杀很常见,遇到极难对付的也正常,可神物能被夺走却太过匪夷所思。
不该有人知道他当时带着它,即便知道,也绝不可能抢得走。但偏偏它就是被抢夺,甚至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所以,要快,他要看清,刺杀者是谁?到底是谁?
可他还是什么都没看清,四周骤然一片漆黑,没一会儿,又是一线钩月遥挂天际,荒烟蔓草,杳无人烟。
秦晞突然笑了。
何等难得的机会,他竟然也会中迷魂之类的妖术,甚至恰好陷在那场刺杀里。
虽然距离刺杀已过去大半年,可看来那些细节他一丝一毫都不曾忘,完完整整地重现在幻境中。
悬在发间的玉清环急急晃动起来,顷刻间无数铁荆棘贴着身体骤然铺开,气吞山河一般在他周身围出百尺的禁地。
真该谢谢这个迷魂妖术,比做梦踏实多了,这次他一定要看清那夺走神物的刺杀者是谁,谁都别想干扰他。
第三十五章 无解怒火
令狐蓁蓁浑身滴着水跑进水榭时,姜书正揪着赵振的衣襟,使劲抽他巴掌。
“于飞师兄!快醒过来!”她急得满头大汗,可怜的赵振已被扇得两颊通红,依旧如喝醉了似的只会傻笑。
“师姐!我怎么都打不醒!这怎么办?!”她就差跟着傻哭。
令狐蓁蓁抄起一把白雪塞进赵振后领里,他立即冻得一个哆嗦,醉酒般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
“舀一盆水泼他们。”令狐蓁蓁拧干头发,“情况你说,叫他们快点跟上!”
她狂奔出行宫,榣山又是刮风又是下雪,这么会儿工夫衣服都冻硬了,真是冷得钻心。
可她必须要找到两个太上面,细究起来,这些麻烦都是因为她,绝不能让他们出事。
风很大,雪地很滑,令狐蓁蓁跌跌撞撞地在林间狂奔,忽然便望见林间突兀地生了一片铁荆棘海,秦晞周身缠绕着沉重的铁荆棘,动也不动站在中心。
是受伤?是被人困住?
令狐蓁蓁拔出短刀便往坚硬无比的铁荆棘上砍,刚劈两下,那漆黑的荆棘海便迟疑而缓慢地有了反应,荆棘枝条卷曲舒展开,波浪般此起彼伏,朝她寸寸逼近。
“秦元曦!”
她大声叫他,捡了块石头毫不客气掷出,“咚”一声砸中他脑袋。
秦元曦没动静,铁荆棘海却跟受了什么威胁似的一下暴起,呼啦啦潮水般铺天盖地扑来。
令狐蓁蓁大惊之下转身便跑,冷不丁被一根荆棘拽住手腕,冰冷锋利的尖刺一根根扎进血肉,她当即反手便狠狠劈下。
然而这术法化作的荆棘比铁还硬,她砍得指骨疼痛欲裂,还是没能劈断,很快又被数根荆棘枝条缠住四肢,痛得浑身冷汗。
身后忽然有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狂笑起来:“不枉我等到现在!这自相残杀的戏有意思!”
令狐蓁蓁不由重重抽了口凉气。
这才真真叫屋漏偏逢连夜雨,她急忙扭头,果然便见久违的万鼠妖君悬在荆棘海之外,一副要吃人的狰狞模样。
危机下她也不知从何处突生一股气力,短刀急挥,瞬间斩断所有枝条,转头卖力朝行宫狂奔,只恨肋下没生翅膀。
万鼠妖君倏地大吼一声,妖云陡然伸长十几丈,没头没脑朝她卷过来。
她在溜滑的雪地上躲得狼狈,偏生手脚冻得不利索,踉跄着躲过一波妖云,终究没躲过第二波,妖云死死缠住她两条腿,拖着滚了老远,她只觉浑身皮都要拖烂,连声道:“别拖!我和你走!”
她终究不是修士,遇到妖君只有干瞪眼的份,他们的差距大约有假山与真山那么大。
万鼠妖君哈哈大笑,飞快收回妖云,将她一把捏在利爪中。
先前两个太上脉修士都出来了,令狐后人却迟迟不出,他还以为墨澜那边出了什么岔子,想不到这令狐后人竟自投罗网,真乃意外之喜!
总算没有白来一趟西之荒,昌元果然还是有一手,他也终于明白什么叫“合适的时机”,“合适的手段”。
恰逢几十年一次的炎神之宴开启,神迹之下,妖气被压制到近乎虚无,不至于让修士们对妖君磅礴的妖气心生警惕;炎神之宴结束后时常有人失踪,几个修士消失也不会引发猜疑,此乃合适的时机。
而那个叫墨澜的花妖竟是极珍稀的墨玉牡丹血脉,三法俱齐的幻香摧魂阵几近无敌,且防不胜防,此乃合适的手段。
天时地利人和俱齐,计划总算是成功了一半。
万鼠妖君恨恨望了一眼荆棘海中心的年轻修士,虽然恨透了这小贼,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实在厉害,明明中了幻香摧魂阵,还以为手到擒来,结果铁荆棘术铺开瞬间杀了十几个妖兵,若非他跑得快,只怕也是重伤。
照这情形看,他大概是没法将这小贼带走了。
也罢,反正最重要的令狐后人到手,三公子那边也顺利捉了另一个太上脉修士,这笔账只有恢复妖君封号后再慢慢算。
他将令狐蓁蓁拽到面前,利刃似的爪子比了比,仿佛考虑戳穿她哪个地方不会死,又能把她安稳挂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