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陈春兰看起来和她不熟。
她很不舍一样的把视线从本子上拔起来,移到同桌身上,不冷不淡的说:“徐文娜。”
徐文娜很热情的说:“说了嘛,叫我小徐!”
陈春兰重复:“小徐。”
徐文娜笑。
但陈春兰又低头看自己的题,剩下徐文娜自己在那儿叽叽喳喳的说。
“春兰,我都还记得高一才开学的时候,咱们俩是同桌是吧,那可真是我上高中以来话最少的日子!
“我记得那会儿你话好少,上课也好认真。我上课找你讲话你也不理我,害得没人和我讲话只好听课了。
“你说说,我当时还嫌弃你是个闷葫芦呢,结果跟你做同桌那会儿竟然还是我成绩最好的一段时间。
“马上也快高考了,我也想拼一把。
“但我的话太多啦。跟谁都能聊得起来,我觉得只有你能降住我!”
徐文娜见陈春兰低着头做作业,都没有理她,她笑得更开心了:“春兰。”
陈春兰沉默。
“兰兰?春春?”
寇怀凑过去跟她说:“你也回应下啊。”
陈春兰才转过头去看她。
徐文娜见陈春兰有了反应,立马装出很可怜的模样:“春兰,以后咱们俩都做同桌吧?”
陈春兰没有立刻回答她,她就马上说:“我保证痛改前非,以后一定不会说太多话。”说着又好像觉得这样对自己太残忍,又补充说,“慢慢改。”
陈春兰把她举着发誓的手拨下来,面无表情的说:“发誓用的是三根手指。”
徐文娜用的是四根。
徐文娜笑出来:“你还是很幽默嘛!”
好不容易碰着个这么欢快活泼的同学,又很愿意主动亲近陈春兰,寇怀也很高兴。
她说:“你可以和她做朋友啊。”
陈春兰摇头。
寇怀问:“为什么?她很热情啊。”
陈春兰拿铅笔在草稿本笔触很轻的写:不合适。
等到全班的同学位置都选好了,就开始搬桌椅,换座位。
陈春兰还是老位置,也不用动。
四周的人大多换了,整个班挪动桌椅的吱嘎声,很大声的叫喊着“让开!”的声音,还有一些同学因为不在是同桌,抓着手搞得跟个生离死别的诉说衷肠。
寇怀站到讲台上去,看到徐文娜很热情的把自己的桌椅先挪到了走廊上,然后又进来帮抬不起桌子的女生一起帮。
最后大家基本上都搬得差不多了,徐文娜才出去,先把桌上的书都搬过来。
确切的说是搬到陈春兰的桌上,陈春兰正在算题,书放到桌上的时候她不满的皱眉,徐文娜似乎并没有看到,风风火火的又跑出去拿书,只留下一句:春兰,先放你那儿。
寇怀问她:“你要不要帮她搬一下?”
徐文娜在帮别人的时候只是看谁难拖了,在哪里堵着了才过去搭把手,虽然一直在跟着忙上忙下,但帮的忙都很细碎,感觉只像是因为那里堵住了她过不去,所以才顺手的一帮。
所以大家都坐好了,也没有人上去帮一把。
陈春兰淡定的喝一口水,声音很轻的告诉她:“你不用管。”
最好的春兰(9)
徐文娜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吵闹的人。
寇怀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同学的话竟然如此之多。
但陈春兰的常态是沉默,徐文娜一凑过来准备说话,陈春兰就竖起一根手指头放在嘴边,徐文娜又讪讪的在位置上坐好。
饶是如此,一节课,徐文娜也要凑过来不下十次。
寇怀想,如果是陈春兰想和谁说话,但那个人竖起手指头不让她说的话,那此后不管是不是上课说,她肯定都会很迟疑。
因为被拒绝一次就足以让陈春兰很难过。
徐文娜上半天和陈春兰纠缠,没得到回应,自己就在草稿本上画画,双唇嚅动,但听不清在说什么,只看得到在本子上画着画着就成了一堆圈圈。
上数学课的时候黄老师发了卷子给他们做,这套卷子比较难。
陈春兰做得眉头都拧在了一块儿,徐文娜也不会,一开始还老伸长了脖子瞅陈春兰的,陈春兰也不管她。
后来黄老师走了过来,把徐文娜的卷子两面都看了眼,屈起手指头警告的敲了敲她的桌子。于是剩下的半节课徐文娜都安静如鸡。
寇怀觉得徐文娜挺有意思,又看到她还挺老实的在草稿本上写写画画,也不像是在画画,好奇心驱使她过去看了两眼。
她正在做一道大题,三角函数的,给了一些条件让求abc是多少。徐文娜什么都想不出来,整页草稿本,写了五六个abc,但写的分散且字体大,看起来就像是写了一整页。
寇怀过去的时候她正落下最后一个c,身后又紧跟了“WF???”
数学老师逛了一圈又逛到了这里,吓得徐文娜慌忙中透着淡定,不慌不忙的翻过一页,又把卷子翻了一面。
脸上的表情神圣得像翻过去的那页纸打满了草稿,翻过去的卷子写上的全是货真价实的正确答案。
数学老师走过去了。
徐文娜挺起的胸背又瞬间松懈下去,但没料到数学老师又走了过来,她呼吸一紧,连看完一道题迅速相出个解决办法的思路都还没出来,数学老师已经落手把她的卷子一番——
徐文娜的头低垂得像个鹌鹑。
老师走了,走时又屈起手指声音很小的敲了敲她的桌子。
徐文娜后怕似的咽了口水,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还是最后一排安全啊。”
下课后黄老师神情激昂的问:“同学们!简不简单?”
下面一片哀嚎,只有班上那几个数学成绩一直很好的同学,面带微笑,浑身上下散发着学霸的光芒,风轻云淡的像在嘲笑那些哀叫的小学鸡:我不说话,我就笑笑。
黄老师本来是预备把卷子都收起来的,但同学们的反应太激烈,所以还是说:“想要交的就交上来吧。”
没有人动。
黄老师坐在讲台上,笑:“怎么?一个都不敢?”
前排的学霸之一,学霸甲,状似无奈的摇头轻笑,只好拿起卷子给数学老师这个面子。
但数学老师更给以他为代表的数学学霸面子。
他把剩下没发完的卷子卷起来,开玩笑的指着那几个学霸:“你们就算了,反正基本上都是全对,没什么好改的。”
学霸甲虚心的笑笑,退场。
陈春兰不错眼的盯着正在发生的一幕,寇怀觉得她的内心也一定非常向往。
但她看得太认真,以至于黄老师错以为她想交,但不太好意思交。
于是他说:“春兰,你一直看着我呐,那你就交上来。”
陈春兰一脸惊恐,写满了拒绝。
黄老师说:“我是很相信你的。来,给我吧。”
陈春兰涨红了脸,说不出一句话。
但耐不住徐文娜狗腿子一样恭敬的把卷子交上去。
黄老师当着大家的面打开卷子,脸上的笑容有一丝凝固,还是很给她面子:“我看看,春兰同学这道题做得非常好。所以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只要努力,还是会有结果的。”
说完面带鼓励的微笑把卷子给了春兰,并且告诉她:“做对了。”
寇怀听了很为陈春兰高兴,在陈春兰还没来得及把卷子收到课桌的一瞬间,她看到了——
这虽然是张只有两面的小卷子,但似乎,好像,可能,陈春兰,只做了一道题。
班上的同学只听到了老师说的“做对了”,就以为陈春兰做得全对,班上爆发出一阵短暂的“哇!”。
陈春兰变红的面积又由脸颊延伸到了脖子和耳朵。
这一天陈春兰过得很热闹,噢,不是,是陈春兰的坐位很热闹。
在徐文娜认识到陈春兰真的不搭理她之后,她竟然把魔抓伸向了后面和前排的同学,在下午自习的时候她笑得肩膀都在抖动。
不过乐极生悲,她被从楼下办公室走上来的黄老师抓个正着,前后两排也被连坐,说了几句。
那是下午最后一节课。
寇怀觉得,徐文娜被老师都逮到了两三次了,总该有所收敛。
但晚自习的时候,她像失忆了一样,忘记陈春兰数次对她做起“嘘”的手势,愧对黄老师点了她两三次。
当寇怀以为她在认真做题的时候,她就会忽然凑到陈春兰的身边,趴在她的桌上,问她诸如“春兰,你中午吃什么”、“你早上吃什么”、“春兰,你在想什么”这类问题。
陈春兰就像个坐怀不乱的老和尚,面对花花世界的引诱,巍然不动。
她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徐文娜。
但徐文娜还是很孜孜不倦的和她讲话也好,自言自语也罢,几乎没有闲下来。
这让寇怀想起了小学的时候看到过的一则笑话。说一个老师,因为班上的女生话太多了,生气了,就说一个女生就是五百只鸭子。
后来在办公室进来一个女同学,告诉他:“老师,外面有1500只鸭子找你。”
他觉得奇怪,转过头一看,结果是他的妻子带着两个女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