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来得及挽回,解释不是这意思,陈春兰还笑起来,还有些很满足的意思,点头说:“好啊。”
寇怀没反应过来:“什么好?”
陈春兰说:“听你的话啊。”
这话让寇怀有些意外的欣喜,但又有些沉重,感觉自己又背上了一个人的人生。
她想趁热打铁,就说:“那你先别写了,我们聊聊天。”
陈春兰看了眼窗户里,已经熄灯了,舍友们也都拿出了作业打着手电筒在做。她有些担忧的说:“万一她们问我跟谁说话怎么办?”
寇怀心想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谁管你呢。但她还是说:“你就说你在背书呗。咱们俩说话小点儿声,她们又听不见到底在说什么。”
陈春兰点头:“我们聊什么?”
“比如,你最喜欢和哪个同学交朋友?”寇怀有时候脑子灵光了,就晓得拐着弯儿套话,有时候就还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陈春兰表情挣扎了下,看起来不是很想说:“应该,没有吧。”
寇怀引诱她说出来:“那你,觉得许南怎么样?”
“因为她每次有东西都会跟我分享,所以我才买奶茶给她的。”她的解释有些着急,像是怕寇怀以为她想和许南做朋友,“而且许南和陈繁星的关系一直都很好。”
“又没让你去把她抢过来,你慌什么?”寇怀说,“只是说,你觉得这个人好,那尝试着和她做朋友也挺好啊。”
陈春兰怕寇怀怂恿她找许南玩儿:“你别这样说。我都高三了,现在要好好学习,交朋友很费时间。”
又拿学习当幌子。
“你是很怕跟别人交流吗?”
“没有吧。”陈春兰强调,“因为和别人聊天太费时间了,还不如来学习。”
“你要是一切为了学习,那你怎么不和老师交流学习?”
陈春兰嘴唇动了动,又实在是找不出辩驳的来。
寇怀又说:“一个人能走得更快,但一群人才能走得更远。”
而且你还比别人走的慢。
陈春兰才嚅动着唇,很犹豫不决的说:“那我,我不想和她们说话。”
最好的春兰(8)
为什么?”寇怀问。
陈春兰想了想:“不习惯。”
不习惯?寇怀不明白:“为什么不习惯?”
“就是不习惯和其他人一起啊。”陈春兰满不在乎的说。
寇怀想了想:“那你不如和我做朋友吧?”
她有了什么好玩儿的烦恼的,都会和朋友分享。如果陈春兰有了朋友,也会和朋友分享。要是她有了朋友,开心的难过的,都有了宣泄口,也不会那么固执的纠结于一个没有解的问题。
寇怀能理解她因为年少失去了妈妈,所以会因为一些事没有人讨论,就变得有些钻牛角尖起来。
尤其是像陈春兰这种,小时候特别依恋母亲的。
她见陈春兰不回答:“常常和朋友在一起,久了也就习惯了啊。你也可以慢慢的习惯嘛。”
陈春兰又是一副很犹豫的,要说不说的样子。
寇怀期待的看着她,又等了会儿,不大耐烦了:“你要说什么?”
陈春兰这才很缓慢的说:“可是,朋友,最后也还是会分开的啊。”
寇怀毫不犹豫的说:“分开了还会有新朋友嘛。”她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紧接着说:“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有人走了,肯定也会有其他人来啊。”
“可是,”陈春兰的眼里竟然带了泪花,在乌黑的夜里倒映了光影,亮晶晶的,“有的人是没有办法替代的。”
寇怀想到自己,她也希望自己在父母心里是无法代替的,就算她爸妈还有一个儿子,但她就是独一无二的。
可是,“走的人虽然是独一无二的,但留下来的人还得生活。你要原谅自己,把她抛下。她也会原谅你,因为她也希望你要活得很好。”
“总是害怕失去的人,是什么都得不到的。”
陈春兰抽噎着问:“那你要走了吗?”
寇怀想起自己的破事儿,也有点难过起来。
看到陈春兰哭得很压抑,眼泪流了一脸,又固执得不肯哭出声音来。
她走过去,环抱住陈春兰,告诉她“把眼睛闭上,要是你看到我,我马上就会消失了”,说完就显出身形来,轻轻的抱着她。
“刘明已经去世了。”
但陈春兰只是抱着寇怀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寇怀也没再说什么,因为她想起最开始来到福泽的时候,说要回去,送饭的人却只会告诉她,来了就走不了的。
留在福泽的人都是犯过了大错,要想离开,除非消失在天地之间。
那她如果也要永远的留下,不能再返回的话,想起陈春兰这个案子,她用以自我安慰,是不是可以好一点?
陈春兰是留在人间的那个人,因为思念,把自己牢牢捆住,过得并不开心。
所以,她让刘春兰走出来,就是告诉自己,她的父母走出来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他们最好也忘掉寇怀,这样在经历明明是很快乐的事的时候,也不会因为想起她而难过。
这样想着,她都怀疑老板给她安排的这个案子是为了让她放下被会被忘记的执念。
因为她最后,是不可能留下来的。
寇怀想去问一问老板,但又因为陈春兰还在抽噎,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自己要走。
不过过了会儿陈春兰自己想要挣脱了,说:“我想要学习了,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寇怀赶紧一隐身,但直到陈春兰熬到两点钟上床睡觉了,她才离开。
她到福泽的时候,整个办公室都黑漆漆的,只有老板的卧室,从门的的夹缝中漏出白光来。
四周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老板办公室的灯虽然还亮着,但保不齐他怕黑专门开着灯睡呢。
寇怀才觉得自己这么着急着赶来有些鲁莽了,在老板门口站了一小会儿,才蹑手蹑脚的进了自己房间。
躺在床上又想起白天见到老板的时候会很不舒服,就怀疑这是不是要变成非人的征兆。
但她很想回家。
后半夜就都琢磨着这些事,也没有睡着。
直到清晨的时候听到隔壁的门锁响了,她立马从床上蹦起来,跑到门边把门一推开,拦住了正准备出门的老板。
这时寇怀见到他又没有一点不适了。
老板回头看她,寇怀也抬了头看他。
办公室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的,此时清晨的冷风灌进来,吹得他头顶的发也一摇一摆。
夜间凝聚了的雾气还没有散干净,灰瓦旧墙被朦胧的笼着。天也初亮,并没有日光,只有灰扑扑的厚云,把外边的一切都罩得惨淡。
但在他转过头来的一霎那,寇怀觉得他仿佛成了这黯然无色的世界里唯一的光。
如果他不说话的话。
他的声音还是和往常一样,冷得能掉冰渣子,仿佛这个世界的悲欢离合具不与他想干。
他在这个尘世,但他只做看客。
寇怀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就是很没办法的,已经越来越依赖起老板来。
而在此时此刻,她才后知后觉,因为他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说“什么事”的话,好像不管再说什么,他都能回一句“不相干”的话来。
她为这样的设想而难过,因为她不想留下来,可唯一能帮她的人似乎也从来都只是袖手旁观。
再说话的时候已经不自觉的带了哭腔。
她问:“对不起啊,我就是想问,我真的能回去吗?”
寇怀小心道歉,似乎有礼貌一点,态度恭谨一点,都是能够让她回家的加分项。
看见老板一皱眉,她的心就一紧。
他不大耐烦的说:“你以为谁还想留你吗?”
寇怀被他这话堵得脸红,老板又说:“有希望,快了。”
寇怀点头,悲伤的情绪就这样奇奇怪怪的来的快去得也快。
老板见她还杵在门口,冷冷的问:“你的任务结束了?”
寇怀尴尬的“呃”,只能说,“快了快了。”
老板又警告她:“寇怀,你最后能不能回家看的是你任务的积分。”
寇怀点头,灰溜溜的往回走。
往回走的时候,寇怀想起自己一开始还不肯信,往死了的怼人,直到李青那个案子都还暗戳戳的翻白眼,虽然不说出来但也没少腹诽。
现在呢,她竟然害怕起来。心理头总是没底。
等到寇怀赶回去的时候,正是早读刚下。
全班的同学都挤到走廊上,教室门口站了一个女生,拿着单子正在念上面的名字。
念到名字的,就进去选位置。
寇怀在外面看到了陈春兰,正准备过去找她,就叫到了她的名字。
寇怀跟着陈春兰往里走,她还是走到了原来的位置上,打开数学错题本,认认真真的做起题来。
过了会儿,旁边也有了人坐下。
那人是蹦蹦跳跳着过来的,坐下的时候还带起一阵风,咧着嘴正在笑。
坐好以后,也不管陈春兰在写作业,就往她肩膀上一拍,很自来熟的说:“春兰!咱们又是同桌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