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灵……她的脑子里纷纷乱响。
指尖没有任何发现,重重画面在她眼前掠过,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真实,她怅然若失地抬起头。
“师叔!师叔!你看,是掌门和二师兄啊!”周沂宁突然大叫起来,指着“死壁”。
“死壁”上黑气流转翻覆,仿若云聚云散,暴雨将至。黑云中浮现两人身影,正是太荒门掌门乐千春与二弟子李沂世。
掌门清癯的脸在黑云中时隐时现,眉心紧皱,看得出正在承受痛苦的压力。李沂世双目紧闭,垂头贴在墙面,仿佛已经被压成了一张薄纸上的工笔画像。
黑衣少年“腾”地跃起身,朝着那黑云中心跳了进去,不待众人惊呼出声,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曾弋来不及细想,跟着一头冲进去。
太荒门下人见状,纷纷飞身而入,黑气一口吞下数人,仿佛十分满意,便渐渐平息,恢复徐徐流动之态。
曾弋在黑云间飞旋流转,被刮得不辨东西,发丝纷飞缠绕间望见了跟着跳进来的三个家伙,见他们在黑云间的狼狈相,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云遮雾障间,那被黑气裹挟的三道人影逐渐幻化成一个瘦削的少年身影,在黑云间对她伸出手,那刻在记忆深处的场景像一根钢针,扎得她眼中模糊,喉间酸涩。
周沂宁的声音还在风声呼啸里打旋:“师父——二师兄——”
她被这声音唤回了神,伸了伸有些麻木的指尖,掏出浮生鼓的一瞬,不由得浮起一个念头:
——要是当时山河鼓还在,他是不是就不用死?
鼓声随念而动,如同一道道金光穿透黑云,劈开死气。无数尘世中的声音被这鼓声惊动,嘤嘤嗡嗡地散入云层,活气一点点涌进来,挤开了黑云,冲散了阴霾。
乐千春在鼓声中睁开了双眼,李沂世也缓缓回转了呼吸。
“咚咚咚……”
金光一波波荡开,黑云散尽,风烟俱静,太荒门众人从半空中急剧落下,眼看着便要掉进画壁之上的市井生活图景中。
曾弋只觉得一股酸涩之意升至喉咙深处,空中狂风猎猎,那一处喧嚣的人世近在眼前,若是身入其中……是不是就能留在他们都在的世界里?
一阵暖风腾空而起,像是凭空伸出一只大手,将她们往画壁外轻轻推了推。那手含着无尽温柔,却也无尽威严。
虽已出死境,难再入生门。
黑壁碎裂,太荒门众人从中滚落出来,随即传来周沂宁带着哭包声的“掌门”。柳沂人扶掌门靠墙坐下运息,谢沂均半扛着李沂世放在掌门身边,又从他身上摸了粒丹丸给他喂下。
封家众家丁何曾见过这些离奇画面,此刻都如鸦雀般噤声。灰雀扑啦一下扑到曾弋肩头,像是受了极大惊吓。
了嗔也在灵识中欲言又止道:“殿下,适才还是过于……”
曾弋抬起一手,片刻方道:“……我知。”
☆、蛊灵
“哗拉——”
一道灰影从已然碎裂如蜘网的黑壁中摔出来,砸在神庙地上,却只激起些微尘。
作为一个鬼魂,他太轻了。
黑衣少年整个鬼都比刚才淡了许多,身上原本端肃的黑衣,如今已有些泛灰。他撑起近乎透明的胳膊,艰难地转了个身道:“快走……走……蛊灵来了……”
封家众人护着主人急急往佛像处退去,队末的家丁拖着半瘸状的老白,还没走出两步,便被一道血气森森的刀光挡住了去路。
一把银色弯刀如同飞矢,扎入他们身前的地砖中,青砖崩裂,石砾横飞,刀身兀自轻轻颤动,映出跪坐在地的老白那张惊悸到有些变形的脸。
一阵咯咯咯的声音响起,像是陈腐的木头被拆开,又重新组合。
曾弋将目光从弯刀移到声音的来处,手指不住地痉挛,心里一阵阵轰响:是了,是这里,就是他们……
她抬起眼,只见一只手臂穿壁而出,随后出现了一颗梳着蛮族小辫的头,紧接着黑壁“喀啦”一响,碎作一地。烟尘乍现,一个穿着镶边短褂和短裤的少年身影出现在一片废墟中。即使过了两百年,曾弋也不会忘记这的样子。
他一手持着另一把弯刀,咧嘴笑着,从废墟烟尘中走出来。明明是天真无邪的蛮族少年相貌,身影中却满是凶绝与狠戾,一步步仿佛是从地狱深渊而来。
曾弋狠狠地咬紧牙关,浑身血液一时沸腾一时冰凉,她将手缓缓覆在娑婆剑的剑柄上,杀意漫上了她的双眼。
那蛮族少年出了黑壁,似是十分满意,并不去管脚下近乎透明的鬼魂。他先是左右扭了扭脖子,形成诡异的夹角,又伸手将头掰了掰,像是要找准位置。咯咯咯的声音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来,颈间的银项圈随之晃动,无数银叶片彼此撞击出细碎的沙沙声。
“蛊……偶?!”周沂宁看着这少年不似真人的夸张圆眼,又瞧了瞧他裸露在短褂短裤外的木头关节,像是突然明白过来一般,发出低声惊呼。
曾弋看了他一眼,又抬眼示意了下地上躺着的魂影。周沂宁登时明白过来,从乾坤袋中掏出一个轻飘飘的纸皮人,往远处一抛,又再一拽。
那原本惬意地整理四肢的少年嘴角突然裂得更开了,像是遇到了什么好玩的游戏,木头手臂快如闪电般挥出,银色弯刀就要将纸皮人连着其中刚收入的魂影劈成两半——
一道剑光倏然而至,架住弯刀,随即转手一格,弯刀向后逼近那张木刻圆脸。下一刻,圆脸上闪过一丝笑,蛮族少年的身影突然化作两道、三道、无数道,分头扑向墙边、佛像侧的众人,其中一道尤自伸手抓向纸皮人。
曾弋不及开口,只将手中长剑舞作风中柳一般,摇曳而生连绵剑光,将那些飞出的影子尽数罩于剑光之中。周沂宁趁乱扑出,三追两扑将那在刀光剑影里飘摇的纸皮人抱在怀中。
剑光闪处,无数道影子突然不见了踪影,曾弋身前的少年却不知何时收回了地上的弯刀,此刻双刀一上一下挥出,密不透风的刀光向她袭来。她反身一折,滑开数步,匆忙间只来得及喊一声:“走!快走!”复又扬手撩出一剑,挡住瞬间已至身前弯刀。
刀太快了。
这蛊偶脸带欢喜笑意,却招招皆是杀意,刀刀俱是要命。曾弋手中剑虽有灵,毕竟蛰伏日久,血气已淡;手中剑法本不是以杀意见长,故虽剑招轻灵,却不致命——纵使她此刻心中只想将此偶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却也十分清楚,凭她这具身体的灵力,若不想办法,必然支撑不了多久,更别说取胜。
“沂人,不准动……周沂宁,你快问问他,可知道这玩意儿有什么致命处?”她以剑身扛住横劈来的一刀,在飒飒刀风中喊道。
喊话间二人又已过了十来招。曾弋心道一声奇怪,这蛊偶被关了一百多年,怎么反倒比从前更厉害了。
蛊偶已将她一刀逼向“生壁”边,只听周沂宁的声音破了音般响起:“师叔——他说这玩意儿吸了供奉的魂魄,现在不是蛊偶,已经成了……成了蛊灵啦!”
曾弋一手按在“生壁”上,翻身跃上半空,挥剑倒刺而下,蛊偶仰架双刀,矮身一转,曾弋飞速掠下,足尖一踢,踢飞了他右手弯刀,却被他反手拽住脚踝朝下一扯,两人双双撞向画壁。
“轰——”曾弋耳中一阵轰响,却不见石壁崩塌,定睛看时,发现自己已跌入长街之中,周边俱是一动不动的市井男女。
垂柳、拱桥、酒肆、货郎……如此眼熟,正是刚才欲入而不得的“生壁”。她腾身翻起,身后便有弯刀破空之声袭来。曾弋往左让了让,回身踢中蛊灵前胸,见他飞跌入街边布行,撞塌货架。
画中人呆立不动,仿佛身在凝固的时间,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不速之客将这安宁画境砸得鸡飞狗跳。无数嗡嗡私语声在半空中响起:
“啊呀布行塌了——哪里来的恶鬼?”
“老李家的,听说城西那头出事啦,什么鬼闯进来了?”
“夭寿啦夭寿啦,货郎赵被打碎啦……”
“怎么办怎么办,动又动不了,只能站着等死……”
“……说得我们跟人似的。”
曾弋一路避开画中人,却总不免撞碎个把牌匾,踢烂几个门闩。虽说画中人非人,眼见他们被撞碎肩膀或事劈掉脑袋,终归不是件愉快的事。她怀着一种隐秘的期待,在蛊灵弯刀凛冽杀意间左躲右闪,留心察看着市井中人的相貌。
没有。
他……不会出现在这样喧嚣热闹的市井生活里。
画壁外诸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画壁看,只见两道身影后有一道灰线烟尘般在画中穿行,灰线过处,原画中人、景、物尽皆破碎变形,随即便如同被无形之手轻轻擦去一般,不留半点痕迹。
灰线已经到了画壁中央,那里画着一眼井。眼见这灰线要将掠过那井口,却见画壁“喀啦”一声轻响,蛛网般的裂痕扩散开,曾弋娑婆剑在手,近似小心翼翼的从那蛛网中冲了出来,紧接着便见那蛊灵团身而出。
蛊灵像是找到新游戏的小孩儿,躬身持刀,缓步踱圈,目中凶性大发,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柳沂人将掌门轻放在墙边,手持长剑,杀入二人之中。曾弋不及阻拦,便见谢沂均也已将长刀舞动,虎虎生风般杀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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