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疆城时曾听苏平欢说起过,流云仙君每月十三都会在在十里栈道弹琴,除却苏平欢回来的时候会破例多出现一次之外,便是整日整日地在长安道中的幽居里闭关。
谢逸致就忽然想起了她与向许宁初见之时,那时他们三人年岁都尚小,个个也并无现在的养气功夫。
茫茫落雪之中,那抹白衣铺陈,乌木古琴横于案桌之上,正幽幽弹着不知名的曲调。风雪渐大,那人却眉目清朗,不见郁色,似乎笃定有人会来。
这千百年来,想必向许宁也与当年一样,等着叶铮回去寻他。
思及此,谢逸致轻笑了一声。向家的管教终归还是有用的,起码这位流云仙君绝不会离开长安道去寻人。他的身上背负着一个世家,而向家作为仙门世家之首,其中弯弯绕绕只多不少,倒也为难向许宁能在诸多纷繁杂乱的事宜中抽出时间来无疆一趟。
“喂,无趣你一个人在这儿乐什么呢?”槲生推开门便见得蓝衣姑娘倚在桌前,唇角如雪消融,“叶铮那家伙可总算来消息了,说是已经到阳羽地界儿了,问你什么时候和他碰面。”
谢逸致指尖敲在木桌上,腕间红绳乌珠更衬她肤白似雪。本是随意敲击几下,可无奈听者有意,槲生直接按住了她的腕子,目光灼灼,嘴上却痴缠得很。
“无趣,等你从长安道回来,我们就成婚好不好?”
谢逸致见他用这种少有的语调说话,便知他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要知道几个月前被他带回虚衍后,封茗就来寻过她,想要让龙族子弟帮她量身裁一身新衣裳,且不说还时常有姑娘来寻她明里暗里地想要套她的话。不得不说,和外面的世家子弟比起来,不管过了多少年,虚衍龙族还是单纯许多的。
要是连这都看不出来,想必当年她早就身陨在游历路上了,又哪里会识得槲生。、
可眼见着槲生整天张罗这些似乎也分外开心,她自然也乐得装傻陪他这么折腾。算算日子,之前有一个姑娘说漏嘴的嫁衣,也快成了。
“好,那到时候倒是麻烦我的槲生前辈来接我回家了。”谢逸致端坐着,全然没有槲生想要看到的无措感,甚至于她唇畔的笑容更甚了几分。
槲生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也粲然一笑,而后扯着谢逸致就要往外走,嘴上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
“真是的,要不是我实在是有事,才不会让你一个人去见那两个麻烦。你到时候尤其要离那什么向许宁远一点,他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若是要回,往那珠子里输点灵力,我能感觉到的。”
“他们要是欺负你记得和我说,我一定打得他们娘都不认识。”
槲生絮絮叨叨的,谢逸致只觉得好笑,倒也不觉得他烦。毕竟槲生也不是第一次这般捻酸呷醋了,这般瞧着,不知怎的竟也对当初槲生逗弄她的行径有些感同身受了。
槲生前辈有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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槲生一手拉着谢逸致,一手捏着叶铮送来的纸鹤,转瞬就到了阳羽的一间客栈里。
白衣公子正捧着小盏喝茶,对于槲生到来并不显得惊诧,反倒袍袖微展,示意他坐下。
槲生放开谢逸致,却没坐下,反倒是走了几步到了白衣公子近前,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让那人直觉得不自在。
“和叶铮说让他一个人来,怎么还带了你?”槲生摸摸袖口的束带,开口道,“能多一个是一个,走吧。”
槲生话语未落,人已不见踪影。若是他一个人不见了还不至于如此轩然大波,可偏生他将另一人也带走了。
“槲生大哥你等等,我这儿还有……”槲生刚来的时候,叶铮正在屏风后换衣裳,闻言胡乱一裹冲了出来,却还是迟了一步。
他猛地回头看向床上,却发现那东西不见了,而后长出一口气,慢悠悠地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吞了下去。
“万幸万幸,那家伙要是知道我丢了,非杀了我不可。”
“嗯?此次出来莫非你还带什么任务在身?”桌旁美人不经意的一问,倒叫叶铮慌了心神,手里的杯盏也险些丢出去。
“没,没什么,既然你已经来了,咱们直接去找向许宁那个家伙吧。这么多年没见,他要还是如同往日一般傻乎乎的,我可要好好说他不可。”
叶铮本就是到了长安道不远处才给谢逸致递的信,是以两人并未费多少功夫便到了长安道外的十里栈道处。
与谢家置于险峰之上不同,向家族地长安道位于阳羽唯一一条河道天涵水源头,是处幽深的山谷。而要抵达长安道,势必要经过一道天险之处——十里栈道。
这十里栈道机关重重,听闻当年叶家和谢家都曾出过力,是以若是无人引路,是断然过不去的。
谢逸致和叶铮曾来过许多次,却也依旧摸不出什么规律来,两人一同躲在重云伞下,慢悠悠地走在小路上。
不同于叶铮叽叽喳喳地说着十里栈道的变化,谢逸致指尖一只灵巧蝴蝶隐入四周,而后边听着他诸多话语。
“你说向许宁那家伙会不会还像当年一样在这破地方弹琴啊?这都弹多少年了,要是他那把碎雪琴生了灵智,定然要痛骂他才能解气。”
像是应和叶铮说的话似的,琴声蓦地响起,之前谢逸致放出去的青蓝色灵蝶落在白衣少年发间,消散成灵气。
“谢前辈,叶前辈。”少年乖巧地冲二人见礼,手中握着的剑柄上刻着一弯新月,竟罕见地佩了穗子。
谢逸致自然是认识这人的,正是才养好伤的苏平欢。可一直呆在元泽的叶铮可不认得,他看了看端坐着弹琴的向许宁,又瞅了瞅一旁站着的苏平欢,眼睛抽了抽,而后扭头同谢逸致说道。
“你可没和我说向许宁有个儿子啊,这下可好,什么东西都没带,岂不是要被小辈笑话。”
“叶前辈,在下不是……”
叶铮在怀里左掏右掏,最后摸出个云朵形的纯白玉佩来,大跨步走上前去塞进苏平欢手里。
“喏,这就算是见面礼了。再好的也没有了,这些年一直被人管着,能有这个东西就不错了啊。”说罢,他冲着向许宁一摊手,示意自己是真的没别的东西了,“快快快,听说你还藏着好酒呢,我回来总得拿出来招待一下吧。”
“哦,对了。待会儿我去做点甜汤,谢逸致你喝甜汤就行,别碰酒啊,不然槲生大哥非得宰了我不可。”
叶铮几句话就安排好了一切,眼看着向许宁还风度翩翩地在弹琴,直接一手按上琴弦阻了他动作,伏了身子凑上前去,悄声道。
“喂,我说你这家伙该不是见谢逸致要嫁人,所以不高兴,才故意在这儿浪费时间的吧?”
向许宁却不答话,只是扫了他一眼,而后起身,抱着琴便往回走。苏平欢见状也收了玉佩,而后追了上去。
叶铮回了头,过长的马尾扫过眼角,显出些许少年的恣意感来,“走吧,今日呢,就要让向许宁破费一番才好。”
“你再说下去,可要被丢在这里了,谁都救不了你。”谢逸致自见了向许宁,便将重云收了起来。有着向家之人指引,自然不需要那么小心翼翼了。
两人随着向许宁一路向前,不知是向家如今子弟稀少,还是向许宁声名在外,无人敢在去他居室的路上玩闹,总归这一路行来,便是一个向家子弟都未见到。
进了向许宁的幽居,便看得到空荡荡的庭院。谢逸致停驻在院中,不自觉地仰头,对上有些刺眼的阳光,耳畔传来叶铮叽叽喳喳的声音,似乎带着几分心虚。
“这破院子有什么好看的,快点,我去给你做解暑的甜汤,哎,那小子,把这丫头给我拉进去啊。”
苏平欢停了吩咐,也停了脚步走到谢逸致近前来,小心翼翼地问一句,“谢前辈?”
“以前,可是有着一树梨花白啊。”
“嗯?”苏平欢只隐约听到前几个字,瞧着这空落落的地方猜想是否有什么不妥之处。虽说他也觉得仙君的院子属实有些素的过分,但应当也没到难以接受的地步才是,这位谢前辈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可谢逸致也没给他太久的思考时间,便拧身随着向许宁入了正厅,苏平欢则又被去而复返的叶铮抓了壮丁。
“这么多年没来了,给我带个路呗,顺带和我讲讲向许宁这小厨房还有没有能用的食材。”
“哎?”
听着院外有些嘈杂的声音,谢逸致安然落座,向许宁进了内室,隔着一道细绢屏风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今日你似乎心情不错。”
“自然,旧友远归,梨花白总算可以启封,又撞上天大的喜事,自然是高兴的。”
“喜事?”谢逸致百无聊赖地敲了敲桌面,歪着头看着从屏风后绕出来的向许宁。
只见白发带追着纯白滚珠,此时随着动作落在乌发上,修长白皙的手指叩在漆黑的灯棍上,只见其下紫光蕴漾,莲花样式的灯盏在微光下散着微光。
“上次千灯宴总算是拿到了手,可还算喜欢?”向许宁唯一抬手,将灯盏放在桌上,瞳眸里映出谢逸致有些怔愣的模样,温声说道,“倒是我无用,这么多年,才将它拿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