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觉得后背凉嗖嗖的,这让她不得不把点头的想法憋回肚子里,生怕一个不小心刺激了爆发出这样强烈杀气的夜一白,虽然她也很是纳闷这位爷什么时候也成了这般凶悍的性格。
出于求生欲,朝暮挤出一抹笑,轻声安抚道:“今后的事情今后再说,你既要回去,不如下次再同我讨论这个话题。”
夜一白脸上露出一丝狂喜:“你是说愿意和我在一起?”
朝暮:……
这孩子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那你要记得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夜一白主动拉开距离,转身就往外走。
朝暮脱离掌控,心下松了一口气,也不管他说了什么,正要喝杯水给自己压压惊,却见已经离开的夜一白去而复回。
他站在门口,不放心的道:“还有一事,你一定要记得离柳青青远点。”
关青青何事?
朝暮纳闷,但秉着送瘟神的心态,她还是微笑着附和点头。
“离与锋远点。”
朝暮微笑点头。
“离雁衡阳远点。”
朝暮点头。
“离丸时远点。”
朝暮一口凉水喷了出来,额头青筋直蹦,刚按捺不住准备破口大骂,却见夜一白已经走远了。
她气恼的坐到凳子上,一转头,与灰毛兔子面面相对,距离不过半臂。
“哐当——”
朝暮身体一软,径直栽到地上,凳子也歪倒下来,砸出一声闷响。
垂耳兔腮帮子鼓起来,通红的眼睛盯着朝暮。
朝暮干咽了一口口水,两手交替撑住地面,缓慢的往后挪去。
“呜……”
灰兔忽然又软绵绵的趴倒在桌面上,凄凄惨惨的发出了一个可怜的单音节。
可朝暮神色比它还要凄惨可怜,带着哭腔道:“你、你你离我远一点啊!”
……
次日,休课,难得的假期。
朝暮坐在与灰兔呈对角线的位置,也就是这间屋子里能达到的最远距离,她正在思考一个人生难题。
该怎么给这只兔子换药?
小兔子老老实实的趴在桌子上,前爪底下压着一片朝暮用法术递过去的仙草草叶,那种干枯发黄即将被本体淘汰的老叶,搁在仙界任何一个饲养员身上,都是要被举报虐待灵兽的。
灰毛兔子粉嫩的三瓣嘴却从叶根扯下一小片来,缓慢而坚定的咀嚼着。
窗外的雨声终于停了,与此同时,一道轻快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姐姐,你住这里吗?”
清脆悦耳的少年音传来,朝暮反应过来是谁,忙应了一声,贴着墙壁走过去,将门拉开。
与锋手里揣着两本术科课本,脸上洋溢着羞涩的笑容:“小锋落下太多课了,很多东西都不懂,听他们说姐姐术科学的很好,不知能不能教一教小锋。”
小徒弟竟也会提前预习课本了,真是令人欣慰。朝暮笑道:“求学上进是好事,你有哪里不清楚,只管问便是,若是我会的,一定知无不言。”
她说着将与锋请进门,少年暗地里将屋内打量了个遍,最后目光落在灰兔身上,好奇道:“姐姐,你养兔子吗?”
朝暮脊背一僵,又很快恢复正常,解释道:“不算我养的,这是仙源的灵兽,原本就住在此处,我搬过来后丸时老师便托我顺带照料它。”
“原来如此。”与锋眉眼弯弯:“我就说这兔子生得也不好看,怎么会入了姐姐青眼。”
灰毛兔子:……
“它好像还受伤了。”
朝暮轻咳一声,心虚道:“没注意弄的,已经让夜一白给它上过药了。”
“夜一白”三个字一出,与锋眼中划过一抹异色:“姐姐昨天将夜哥哥拉走,就是因为它吗?”他说着瞟了一眼灰兔:“这般娇气的灵兽可养不得,还是早日送还给仙源吧。”
“我也想啊……”朝暮小声嘀咕了一句,神情郁闷。
“姐姐你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已承诺过丸时老师,不能食言。”
与锋眉心蹙了蹙:“姐姐莫不是舍不得?若是喜欢这样的小兽,何必舍近求远,小锋也可以。”
他刚说完,身上就涌出一阵淡蓝色的光芒,高挑的身影被光芒笼罩,很快就融在里头,变成小小的与兔子差不多大的体型,待到蓝光褪去,已没了少年的踪影,地上只剩下一只浑身雪白、皮毛水亮的小狐狸。
小狐狸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瞅着朝暮,蓬松的大尾巴摇呀摇,几只粉红色的肉爪在地上交替抬起,极为优雅走到她脚下,用毛茸茸的脑袋小心翼翼的蹭了蹭她的腿,甜甜道:
“姐姐的话,可以摸哦。”
朝暮险些失去理智,用尽全身力气才绷住了面部表情,不至于在小徒弟面前失态丢人,但内心深处却像是种了一棵痒痒草,勾得她心绪不定、手脚发颤。
她也不知为何她一根草,会是这样严重的绒毛控,但凡是软乎乎毛茸茸的小兽,都忍不住想上手揉搓一番——除了兔子。
“胡闹,已成仙人怎么还能随便现原形?”朝暮这样义正言辞的谴责道,可两只手已经诚实的将狐狸搂进怀里,一手撸背上的顺毛,一手挠下巴的软毛,狐狸被挠的极是舒坦,惬意的眯着狐狸眼,喉间发出“呼噜噜”的响声。
桌上的灰毛兔子探出脑袋,红彤彤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的一人一兽,木质的桌面被它一只前爪挠出三道深痕。
“叽呜——”
灰兔可怜兮兮的叫了一声。
出于对兔子声音的天然敏感,朝暮立时就清醒过来,反射性往桌上看去,只见灰兔腿上的布条已经散开一截,殷红的血迹从包在里头的布面上渗出来,而兔子则是精神萎靡的趴着,垂下来的长耳朵也软趴趴的没有生气。
不会挺不过去了吧。
朝暮心中一慌,急忙将小狐狸放到地上,自己小跑过去,将缠在兔子身上的布条解开,细细检查了一遍伤口,重新敷药、包扎。
她做的专注,一时间,竟也忘了自己对于兔子的恐惧。
被丢在一边的与锋懵了一会儿,随即反应过来,蓬松的尾巴不悦的耷拉在地上,浅棕色的狐狸眼瞪视过去,与灰毛兔子半阖的圆眸对个正着。
兔子乖巧的趴在桌子上,任由朝暮笨拙的拿白布在它身上缠来缠去,腮帮子上的白须翘了翘,透露出主人内心的欢喜。
不知怎的,与锋总觉得这兔子心机重的要死。
他走到朝暮脚边,雪白的大尾巴高高扬起,比这矮桌还高处一截,很容易就占据了朝暮的视线。
朝暮将尾巴推到一边,像哄徒弟一样温声道:“小锋别闹,我在给它处理伤口。”
与锋的情绪忽然低落下来,觉得原形也没什么意思,索性变回原身,趴在桌角上,恹恹道:“姐姐,它这么难伺候,还得要你亲自换药?”
“说来是我的错,要不是为了救我,它也不会受伤。”朝暮没有看他,一边专心包扎一边愧疚道:“昨天大雨,我将它搁在栅栏里没管,不然强势不会这般重。”
“可它不是兔子吗?”与锋伸出手指戳了戳灰兔软绵绵的下巴,随口道:“兔子吃草的啊,让姐姐照顾兔子也太欺负人了。”
朝暮脸色顿时一僵,像是刚刚才想起来自己跟它是天敌。
察觉到朝暮的不对劲,灰毛兔子眼神中露出一丝凶光,三瓣嘴咧开,对准那在眼前晃悠的手指狠狠咬了下去。
“啊——疼疼疼疼疼,死兔子你给我放开!姐姐,姐姐救我呜呜呜……”与锋惨声道,他万万没想到,一只草食灵兽的牙齿竟如此锋利,皮肉被划破的感觉十分清晰,一股钻心的疼痛涌上来,从前摔断了骨头似乎都没这么痛苦。
朝暮被他凄惨的叫声吓了一跳,连忙道:“怎么了,怎么了,哎,你怎么被咬了,快退出来!”
“我拔不出来!”与锋面上发白,颤声道:“它好像把我手指咬断了……”
听到这话,朝暮也焦急的不行,她又不知该如何做,只好尝试着呵斥道:“兔子,松嘴!”
灰兔松软的垂耳晃了晃,竟真的听话松开了嘴,与锋忙将指头收回,一手捂着,“呜呜”的哭了两声。
朝暮拉开他捂在上面的手,露出方才被咬的那根指头,只见白皙修长的手指上光洁干净,连道齿痕都没有,要十分仔细才能依稀瞧见一缕水渍。
朝暮脸色一沉:“小锋,你怎学会了说谎,这哪里断了,明明连个红痕都没有,你还冤枉人兔子,欺负它不会说话吗?”
与此同时,灰兔很是应景的发出了一道细弱的“呜呜”声。
与锋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指头,难道方才那钻心的疼痛是假的不成?
朝暮皱着眉将兔子腿上剩下的布条包完,顺手打了一个蝴蝶结。
百思不得其解的与锋回过神,见朝暮神情愠怒,不由得小心翼翼的的拉了拉她的衣袖,委屈道:“姐姐,我知道错了……”
虽然他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但如果能让朝暮不再生气,怎么认错都无妨。
朝暮脸色稍缓,但还是冷着脸道:“你今日不是来问课的吗?有什么知识点不会直接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