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梦。”
朝暮干笑道:“真巧, 昨晚我也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很奇特。”
“巧了不是,我这梦也很诡异。”
“我梦见一个身中离魂的女子。”
“巧…哈、哈哈。”朝暮尴尬的笑了两声,试探的道:“要不……你再想想?或许记错了也说不定。”
夜一白已经走到朝暮面前, 他略微俯身,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轻声道:“离魂之事世所罕见,我与她定是有一段前缘。”
朝暮立刻抬头道:“你绝对想多了, 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前缘旧怨,巧合罢了。”
“呵——”夜一白忽然笑了,眼里闪着细碎的光,与先前的冷淡和假笑完全不同,此刻他仿佛是获得了向往许久的宝物,小心翼翼的呵护下是无法忽视的欢喜:“不,我确定。这个梦我做过许多次,只是往日都是朦胧一片,看不真切。”
朝暮心下安定了些许,只道:“一个梦而已,看不清就别看了。”
“可是昨天,我看见了……”
夜一白尾音上勾,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朝暮身上,与她略有些急促的呼吸交缠在一处。
扑通——
朝暮一屁股坐到地上,脑子里像是被塞了一千只蜜蜂,嗡嗡嗡的声响吵的她完全无法思考,只有一句话反复出现。
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
养老生活还没开始几天就惨遭阉割,她这一路走后门的快乐草生就要终止在这小小的炼丹房里了吗?
果然,出来混,早晚都要还的。
不、不对,她怎么能就这么躺平,明明还能再抢救一下的!眼前这个是夜一白,他没有蒙狱暴虐,不像小徒弟会撒娇黏人,也不是被自己坑了的雁衡阳,怎么看都还有希望!
“你很紧张?”夜一白蹲下身,似笑非笑的道。
朝暮轻吸一口气,语气尽量自然:“你刚刚凑的太近了,我不习惯。”
“不必找这种借口,你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朝暮不答,夜一白轻哼一声:“我本也不想承认,但是前世之事又有谁能控制呢。”
朝暮缓缓蹙眉:“前世?”
“即便是前世,那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夜一白强调道:“我虽只见到了梦中人的背影,却有种朝夕相处的熟悉感,这足以证明我二人前世定有夫妻情缘。”
“背影?”
朝暮坐在地上,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
天不绝我!
夜一白有些莫名,但见朝暮站起身,眯着眼睛道:“仅凭一道背影,你因何判定是我?”
“你们身形相仿,从后面看几乎一模一样,况且你方才——”
“我方才?我方才有承认吗?”朝暮打断夜一白的话,慢悠悠的道:“世间身形相仿者不知凡几,背影左不过是高矮胖瘦,夜仙友就如此笃定么?”
“我……”
“再者,前世之事与今生有何干系?若你上辈子是头猪,莫非这辈子还要去寻昔日猪妻再续前缘?”
“你这是强词夺理!”夜一白皱眉,身体如同绷紧的琴弦:“既然我能三番五次梦见她,足以证明前情未了,或许上辈子我们曾对天指誓、来生再见。”
朝暮嘴角翘了翘:“那你确实还深爱着她咯?”
夜一白眉头紧锁,但看眼前这女人一副不知不听不信的模样,忍不住咬牙道:“是!”
“那你现在这不就是……”朝暮拉长了语调,意味深长的吐出四个字:“……移情别恋。”
“可那人分明就是——”
“若偏不是我呢!”朝暮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夜仙友应当明白,你既信誓旦旦对那女子情根深种,此时就不应当只凭一道背影妄加揣测,万一你们确实有两世情缘,过一段时日真正的她来寻你了,你又如何自处?又置我于何地?”
夜一白瞬间懵了,他从未想过还有这种情况,只是随着频繁的梦境越发笃定那人一定是朝暮,现在想来,自己确实无凭无据……
“还是说……”朝暮伸手,葱白的指尖缓缓勾住对方绣着银色水纹的紫玉腰带,状似轻薄的调笑道:“……仙友想做个渣男。”
夜一白脸上浮起两团红云,随即又褪成一片苍白,想也没想就推开朝暮,疾声道:“朝仙友自重。”
语气里,俨然是一副良家男子维护清白的做派。
朝暮摊手,久违的职业成就感涌上心头。
啧,就这?
……
死里逃生总是格外值得庆幸,朝暮愉悦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夜晚,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正准备爬进花盆,却在窗台栽了个跟头,定睛一看,原本应当放置宝盆的地方已然空无一物,朝暮愣了愣,继而回头,正见青青坐在床边看她,便笑道:
“你借我的盆好像生了灵智长腿溜了。”
“小暮今日似乎很高兴。”青青答非所问,说完后顿了一会儿,又补充道:“从夜一白那儿回来后便是如此。”
朝暮嘴角上扬:“有那么明显吗?”
“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不,就是他太好骗…咳,是离魂丹快研制成功了而已。”朝暮险些忘记她是去找夜一白干什么来着了。
青青眯了眯眼,看不出来是信还是没信。朝暮不欲将这事闹大,便扯回话题:“窗台的花盆……”
青青打断朝暮的话:“小暮既已成仙,何必还执着于原身天性?”
朝暮眨了眨眼睛,迟疑道:“什么意思?”
青青掀开被褥,优雅的抚平枕上折痕:“小暮不若……与我同睡。”
“不不不,我人形时在夜晚打坐容易睡着,睡着了磨牙梦游打呼噜,你受不了的。”
“我不在意。”青青说着已经解开了衣襟别扣,露出单薄的里衣,虽说两人都是女子,对方有的自己都有,哦,胸除外——但朝暮还是有些难为情,她背过身去,尴尬道:
“我是真的睡相差,本就蹭你的宿舍很不好意思了,若是再占你的床榻,影响你的修炼,岂不是得寸进尺,我绝不会做这种事的!”
青青手指顿住,垂眸幽幽道:“便是女身也不行吗……”
这与男女有何关系?朝暮心下迷惑,但也没做细想,只是摇着头道:“我一棵草,只要有土壤,住哪都行,我去院子里晒晒月亮,青青你早些休息吧。”
青青坐在榻上,听着“吱呀”一声合门声,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
是夜,天空的点点星子暗淡的几乎看不见,朝暮恍恍惚惚的闭上眼睛,再睁开,那星光竟突然大盛起来,她坐起身,看着身下推开的一缕缕波纹,神情瞬间垮了下去。
抬头,美得有如天人的男子正从容的摆开棋盘,仿佛正等待着她的到来,朝暮木着脸主动坐到男子对面,也不劳他唤狗似的将自己叫去。
男子手上动作顿了顿,似乎是惊讶朝暮今日竟会如此乖巧。
“这位高人,小仙对棋道委实一窍不通,你就算是虐菜,也该找个有一点点底子的吧。”
“无妨。”
你当然没关系!朝暮觉得有些头疼,白天的好心情也彻底清空了,梦境这样隐私的空间被他人随意进出操控,虽说对方看起来没有恶意,但这种被人牢牢掌控的感觉实在糟心极了。
她想了想,委婉道:“仙友,你若是有什么事要差使小仙,直说便是,完全不必……”
“黑子还是白子?”男子问道。
朝暮一大堆暗示快滚的话堵在嗓子眼,又硬生生的吞下去,郁闷道:“黑子。”
男子点点头,将两人的棋钵交换,继而缓缓道:“黑子先行。”
“上次不是白子先走吗?”
“无妨。”
朝暮翻了个白眼,随手丢下一颗棋子,既然躲不过,不如赶紧走完流程,下棋而已,又不是让她下赢。
男子慢条斯理的落下一枚子,忽然道:“在仙源过得如何?”
“还行。”朝暮答完才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狐疑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在仙源?你究竟是谁?”
男子神色平和,并不回答,那张倾倒众生的脸永远从容不迫,就像一潭不会被风吹皱的水,这样的人、这样的皮相,似乎是无懈可击的,至少朝暮拿他毫无办法。
所有花里胡哨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都不值一提,朝暮气闷的想,她或许就该一直待在乡下老家,好歹还能仗着会两手法术吓唬吓唬种田小哥。
“你输了。”男子淡淡道,接着便如昨日一般,修长如玉的手指从棋盘中一枚枚收回棋子,简单流畅的动作中竟也显露出十分的美感。
接下来,他就该走了。
“你明天还来么?”不知怎的,朝暮脱口而出了这句话,刚说完就想抽自己一巴掌,她又不是受虐狂!
第29章 喜当奶
“朝暮, 这道题你来说说。”接引见自己课上竟有人开小差,有些不悦的道。
朝暮垂着头,怔怔的目光落在课本上, 纸页被风吹开也恍若未闻。
接引摇着团扇的手一顿, 扇柄重重的在桌上扣了几下,声音也加重道:“朝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