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望着他变成漫漫天空的云彩,竟然有些怅然,时隔多年,他一直寻访道衍的踪迹,特别是朱允炆继承皇储后,他心里对道衍更加地记挂,便命人凡有他的行迹便快报上来。
这时听到马和的话,他不是喜出望外,反而是一种深深的怀念。他立即叫人备马,只带了马和和张玉两人,往灵谷寺去。
第27章 灵谷寺
这一路人急马快,很快就到了灵谷寺,与往日不同,灵谷寺安静了许多,到那正殿的路上竟无一人,看了这萧杀的情景,这百花盛开还不如不开的好。
朱棣正在纳闷,却见正殿的空中传来一片浓烟滚滚。若是大火烧了百年古刹便叫人终生遗憾,三人疾步往正殿赶去。
却见有几个烧得可怜的和尚往外逃命,朱棣想拦住一个问问,但他们哪里敢停下步子。再往前走,只见正殿前的石阶上铺满了被火烧成碳的和尚,真是不忍卒视。
朱棣捡了落脚处上了石阶,他明显感觉空气中弥漫着燥热,是那种噬人心骨的热气,但他分秒也未停留,冲到了正殿的大门。
眼前的景象将他震住了,大殿中正有一个黑袍人立在厅心,火焰在他身上像游蛇一般乱窜,他两只手掌竟然同时发出两团灼热的火焰来,一掌与他相对的,是坐在金佛前蒲团上的灵谷寺主持木慈大师,大师一手握紧胸前的佛珠,这佛珠看起来就是普通的木头,但却随着木慈大师呼吸发出阵阵的褐色光芒,大师另一只手推出一股褐色的气体,与火焰碰撞在半空中,像一抹抹星光飞泻。
黑袍人另一掌相对的,正是朱棣苦苦追觅的道衍,道衍和几年前一般,仍然一袭白袍,此时手掌发出冰一般的水气,与火焰碰撞时热气腾腾,如升空的白龙。
朱棣一眼望见的,正是一场恶战,这恶战也许拼的是各自的内力和法术,他以前碰到过修道之人,施法的伎俩多少见过一些,不过今天这番场面却着实壮观。
张玉和马和也跟了进来,看得吐舌,张玉见道衍在,竟然脱口而出:“燕王,道衍大师。”
朱棣知道这对战之中不能分神,他早已与道衍心里交会,此时却有些不满张玉的莽撞。道衍听到声音,神色没变,这叫朱棣放下了心。
岂料那黑袍人见殿中来人,竟然微微动了下袖袍。道衍似乎察觉到,喊了一声:“燕王快走。”
朱棣会意,却来不及了,只见黑袍人的袍袖中飞出一团烈火,好似一把火箭似的,有千斤的巨力,往自己身上撞了,这速度之快恐怕连眨眼的功夫也赶不上,张玉和马和也完全没有料到,眼看火球撞向朱棣,只听嘭的一声,火球四分五裂,张玉和马和同时被撞到殿外去了。
朱棣却仍然一动一动站在殿口,这叫道衍和木慈也有些奇怪,但是道衍马上就知晓了,原来朱棣的周身在火球撞来时形成了一个金色的天然钟,这钟只有一个东西能形成,那就是福坤的金封尘,木慈脱口而出:“是大师兄福坤的金封尘。”
道衍是聪明人,立即说:“燕王,请气运丹田,运于剑中,发力破敌。”这千钧一发之间,若有一丁点的相助,完全能力挽狂澜。
朱棣听时,已经拔出狮口剑,气运丹田,运气于臂,再发力于剑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剑端竟然发出一股金黄的光芒,只是有些微弱,但已能直杀黑袍人,黑袍人似乎早有准备,一团团火焰从他的袖口飞出抵挡这剑光。
朱棣从未练过这般技艺,这剑光微弱得可怜,那黑袍人的火焰立马就要吞噬他,木慈担忧,以毕身之力奋力发出,道衍疾说:“燕王走。”道衍已经发出白冽水气去营救他,却见水火相撞,一股巨大的热球在朱棣前面爆炸,朱棣已弹出殿外。
那黑袍人见道衍分神,立即运力攻击道衍,木慈大叫:“师弟小心。”这句话说出时,木慈已经全力去营救道衍,整个身子也倾斜了。
岂料黑袍人用的是调虎离山之计,他见木慈去救道衍,竟然完全放弃防身,一个箭步冲到木慈身前,用团团火焰扼住木慈的喉咙,只听惨叫连连,木慈被这大火吞没。
道衍完全没防备黑袍人的变数,直觉再也无法挽救木慈的生命,竟是悲愤一吼,一股气浪冲向黑袍人。
黑袍人已经舍弃了防身,这股气浪他欲要闪避,却也来不及,整个人已经被冲出去,从正殿的屋顶撞了出去,茫茫地消失在窟窿大的空中。
道衍也不知道那黑袍人是死是活,也没上前去追,却跪在一具焦尸面前悲悯万分。只见一束光从焦尸身上射入云霄,道衍知道,这束光代表青易弟子的命数终结,更加悲恸起来。
向晚,朱棣和张玉马和被灵谷寺的僧人安排在禅房休息,三人今天都受了伤,但好歹只是伤了皮肉,也不大碍,和尚也拿了些金疮药给三人被灼烧的伤口敷上。
道衍神情悲然,但仍然和朱棣说起了这件事情,他说:“我师兄木慈大师近日收到一封书信,说是十几年前的仇人来找他,言称送他西去,这仇人我们一听,就知道是当年被我们压在莽山下的公良羽,公良羽原本是我们的师弟,只因堕入魔道,被我们用龙凤印锁住,却不知为何出来了,他出来无非就是要灭我等佛刹山门,我近日下山,也就是为了保卫灵谷寺,相助木慈师兄,岂料,哎,因果宿怨,躲也躲不过,正如木慈师兄说的那样,当年的事,不管谁对谁错,总之要有个结果。”
朱棣说:“请大师节哀,我想木慈大师已经往生弥勒菩萨了。”
道衍低眉说了声“阿弥陀佛”。
朱棣想起了件事,从口袋里掏出了锦盒,将金封尘交给道衍说:“大师,这金封尘既是你门下的宝物,我今日物归原主。”
道衍做了一个拒绝的手势说:“燕王不必如此,这金封尘既是他的主人相赠给燕王的,自然应该属于燕王。”
朱棣说:“这,万万不可。”
道衍却没有去推脱,而说:“当年师父席应真穷毕生心血练得五件神物,这金封尘取意‘人如尘土金来封’,虽最不耀眼,却最隐忍,大师兄福坤衷于儒术,性格难免懦弱,师父将这宝物交给他,乃是人之常情,它虽没有惊涛拍岸的本事,却能祛邪护体,若能叫人善用,当它忠于主人时,说它百毒不侵百魔不入也并不为过,可说是五件神物中最大的赢家。”
朱棣听得有些惊诧,又说了一句:“这么贵重,我更不能收。”
道衍道了声“阿弥陀佛”,径自往门外走去。
这夜,道衍为木慈料理了一些后事,朱棣三人也就在灵谷寺度过了一晚,朱棣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来参与他们的师门之斗,他目的很明确,希望重回当年“白帽子”的谈论。朱棣睡在禅房的榻上,望着窗外如水的星辰,一夜无眠。
第二天黎明,他洗漱完毕,想去找道衍,道衍却登门了,道衍说:“燕王,你可愿与贫僧到寺内平静之处小走。”
这正合朱棣心意,朱棣马上说:“大师请。”两人沿着灵谷寺的小湖蜿蜒绕过,到了一个亭下,一路上两人尽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这时候该是道明心迹的时候,朱棣开了口,说:“大师,这次我来。”
他话还没说完,道衍竟将他打住了:“燕王此行,贫僧已知。”
朱棣讶然说:“大师何已知晓?”
道衍说:“你的神色。”
朱棣一向神隐于色,不想竟被道衍看了出来,心里念他高明,又问:“既然大师都已知晓,可否为小王指点迷津?”
道衍说:“燕王是听实话,还是听假话?”这话说出来明显就是告诉燕王,我要说实话了,燕王勿要责备。
朱棣也知其意,便说:“大师但讲无妨,今日只有你我二人,再无他人,我朱棣敢来请教大师,也已做好心理准备。”
道衍一笑,说:“燕王就是燕王。贫僧要告诉燕王的是三件事。”
朱棣急问:“哪三件事?”
道衍婉婉道来说:“第一件事,与你父皇有关。”
朱棣诧异说:“我父皇?”
道衍说:“你父皇做了三件错事。”
朱棣心里有些变化,显然是认为道衍说话不敬,但脸上还是沉着,也不说出来,只是继续听。
道衍说:“其一,用刑太繁;其二,求治太快;其三,分封太多。这其三‘分封太多’是错中之错,你父皇一生,除册立嫡长子朱标为太子,早夭一子外,共册立二十位藩王,这般分封,表面上是拱卫大明江山,但实际上是逆天而行。”
朱棣已经有些不悦,他认为道衍是在辱骂父皇,听到这“逆天而行”时,终于忍不住用重重的语气辩驳:“大师,我父皇分封为的都是江山永固,这藩王之中哪个不是骨肉血亲,谁又敢行逆天之事。”
道衍哈哈一笑说:“燕王岂不知汉行分封,终至七王之乱,晋行分封,终至八王之乱,试问西晋分封的哪个王不是晋武帝的至亲子孙。若燕王真觉得骨肉血亲能同根相待,抱成一团,今日又为何必来找贫僧呢?”
朱棣被他说得无言以对,索性缄口不言,听道衍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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