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初煦微偏头看过来,意有所指:“早年在村子里,没少去溪边捉鱼摸虾,在村头还有处水潭,我们也经常一起去钓鱼。那时我用的钓竿还是自行砍了两根竹子做的,这么些年过去,能换更好的了,谁还会用竹竿?”
江楼月专注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湖水清透,能看见许多肥美的鱼儿游来游去。
她会钓鱼是阿叔教的,明明术法高深,想吃鱼是轻而易举再简单不过的事,但他还是选择最原始的法子,且鱼竿就是用简易的竹子做成,多年也不曾换过,她自然而然拿出阿叔的那套理论来,“钓鱼并非为了温饱,它是一种乐趣,鱼竿再华美,也总会有更华美的,欲望无止境,迷失之后迟早会丢失钓鱼本身带来的快乐。”
钟初煦眼里有不屑掠过:“好的鱼竿鱼线,能钓到更多鱼,乐趣岂不是更大?只有那些没能力换的人,才会用迷失一说来自欺欺人。”
江楼月抬手一拉,将鱼线收了回来,挑眉望向钟初煦:“夫君要不要同我打个赌?”
钟初煦惊讶:“夫人要赌什么?”
“赌我用竹子做成的鱼竿钓鱼,而你用手中自认为最好的鱼竿钓鱼,在午时之际,我钓的鱼却比你的多。”
望着江楼月笃定的眼神,钟初煦笑起来:“夫人钓鱼的本事和我不相上下,却在鱼竿优劣上做出不对等的选择,莫非是故意想让我赢?还不如直接说是想奖励我。”
江楼月把鱼竿递给锦棠,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一个老翁:“拿去跟他换。”吩咐完看向钟初煦,“夫君会错意了,我要赢。”
钟初煦不信她用竹竿还能赢,饶有兴趣道:“你若赢了,想要什么?”
“一句答案。”那日温蕊好不容易出来面对,可钟初煦抵死不认,江楼月想帮她问上两句,“须答真话。”
钟初煦笑容变得古怪,说起来在今日满足她的心愿,倒也无须再有什么顾忌,“好。”
锦棠很快就回来了,手上拿着两根鱼竿:“夫人,那老翁不愿意换,最后还是给了他点碎银子卖给奴婢的。”说着又将斜挂在肩上的黑罐子取下来,“他还高兴的送了鱼饵。”
江楼月接过那根竹子做成的鱼竿,扭头去看,老翁已背上鱼篓往回走了,再探头往罐子里看,里头装着的是蚯蚓。
钟初煦也看到了,笑出声:“我们用的饵料,巴掌大一块便要几两银子,他这随地挖的蚯蚓也好意思拿过来送?”
江楼月在钟初煦逐渐震惊的目光中拿出蚯蚓穿在鱼钩上:“我用正好。”
几位姨娘站在江楼月身后,暗自提着心鼓劲。
起初钟初煦的势头更好,饵料发挥出绝佳作用,时不时收杆拉鱼,每次放入鱼篓,他都会偏头看一眼江楼月。
她沉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望着鱼线,阳光映在脸上,通透如玉。
半个时辰过去,情形开始有了不同,钟初煦拉线的间隔越来越长,而江楼月始终平稳,隐隐有了赶超之势。
几位姨娘一会看看江楼月的鱼篓,一会又看看钟初煦的,时不时还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午时越来越近了。
钟初煦在频频关注下逐渐有了焦急,鱼钩上的饵料越放越大,只想将鱼给吸引过来,却反被咬下半块饵料扭头跑了。
“午时到了!”几位姨娘齐齐喊道。
江楼月鱼线猛动,利落收杆拉鱼,此时鱼篓里已经满了。
钟初煦不得不收杆,去看自己的鱼篓,才将过一半,略有些沮丧,“我输了。”
几位姨娘欢呼雀跃,围在江楼月身边两眼放光,只觉得自家夫人厉害极了,什么都会。
钟初煦瞧着手里花重金买的鱼竿,随手抛在一边,“看来得换个更好的了。”
江楼月嗤笑,“我用最简易的鱼竿和饵料钓鱼,却赢了,夫君何不多自省,到底是自己不够好,还是手里那根杆子不够好?”
钟初煦听到这话,心中不快,但还是笑着说:“夫人实在厉害,我又如何比得过,这次输的心服口服,想要什么答案,只管问吧。”
江楼月瞥他,“夫君曾用竹子做的鱼竿钓鱼,它给你带来很多,有快乐有温饱,当你有能力了,却又想弃如敝帚,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曾经用竹竿时,我也付出过很多,没有亏欠又哪来的良心痛一说?更何况趋利是人的本能,这不叫弃如敝帚,是选择更好的。”钟初煦答。
“你又如何知晓你换的,是更好的?”若让江楼月来比较,她可没看出用下作手段强掳女子的倾云郡主比温蕊好在哪儿。
钟初煦目光带着探究,夫人似乎笃定他同倾云郡主的事,不过到了此时此刻,也不再有遮掩的必要,“能给我想要的,就是更好的。”
“你以为你心机算尽,其实不过是别人的心甘情愿,好自为之。”江楼月说完扭身往山脚的村子走。
钓了这么多鱼,吃肯定是吃不完的,可以拿来跟农户换点肉,想到美食,她忍不住越走越快。
钟初煦落在最后头,对江楼月的话惊疑不定,冷着脸朝心腹护卫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会意,在沿途都留下标记。
第22章 第一个情丝结
村子离湖心谷不远,很小,站在村头能一眼看到村尾,房屋散落,屋后皆建有篱笆,里面圈养着家禽。
江楼月在篱笆外看了两眼,瞧着一地美味走来走去,美滋滋选了两只肥美的鸡,又用半框鱼换了农户家的熏肉,给了赏银,招呼他们的汉子杨三根顿时更热情了,朝后面的庖屋喊起来,嗓门很大,“婆娘,来客人了,加菜。”
屋子不大,香味从庖屋飘散到堂屋来,江楼月心不在焉应着几位姨娘的话,只巴巴等着饭菜上桌。
席间杨三根拿出自家酿的桃花酒,恭敬地给钟初煦满上一碗:“这酒是去年用春日采摘的桃花泡出来的,尘封一年,现在喝起来正香,还望大人莫要嫌弃。”
钟初煦笑了笑:“主人家拿出最好的东西来招待,我又怎会嫌弃。”说完端起酒碗示意了一下,却并未喝。
喝惯了琼浆美酒,桃花酒这样的粗制滥造,他如何瞧得上,更何况还有这碗,粗鄙至极。
杨三根一口饮尽,抬眼去看,发现钟初煦碗里的酒未动分毫,尴尬地笑了两声。
江楼月将酒端了过来,喝上一口,清甜不烈:“好香,我很喜欢。”
杨三根平日都舍不得喝,有客人了才热情拿出来招待,得到肯定格外高兴,边吃边喝,话越来越多。
“远郊这一带近来可不太平哟。”
江楼月吃得正香,嘴从百忙中抽出空隙问道:“不太平?怎么了?”
杨三根对江楼月毫不作伪的和气印象很好,又自敬一碗酒:“有一帮亡命之徒流窜过来了,半道上围追堵截,抢钱劫货,更凶恶的是还杀人。”
钟初煦掀起眼皮古怪地看了一眼,而几位姨娘则是接连轻呼。
“这里离皇城可不远,劫匪敢在此地行凶,莫不是嫌命长了?”
“就是皇城里头也有盗窃杀人,更何论是亡命之徒,不要命的,既然此地有隐患,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抢钱劫货便罢,怎么还杀人呢。”
江楼月不惧劫匪,但见几位姨娘面有惊色,哪怕倒霉的可能只有万分之一,也不愿她们碰上,“等吃完,我们便回去。”
钟初煦的筷箸微顿,侧头看向另一张小桌,丫鬟护卫挤在一起吃饭,心腹护卫站在那里,极为机敏,同样筷箸微顿,对视一眼后放下碗筷,悄然往后门行去。
酒足饭饱,一行人准备走时,杨三根又拿出一块熏肉和一坛桃花酒,非要热情相送。
钟初煦致谢,垂眼间不屑一闪而过,了然地从袖里拿出点碎银子,递给杨三根,却被拒绝,一时颇感意外。
江楼月能感知杨三根的真诚,他并不是想多讨点银子,笑着接过熏肉和酒,又随手取下前几日钟初煦送的玉簪,别在杨三根妻子的发间:“只是小玩意,不值钱,一份心意。”
妇人一愣,随即开心的笑起来,杨三根听到说不值钱也就接受了,同样很高兴,只有钟初煦微沉了脸,那可是他花五锭金子买来的。
正说着话,马夫慌张地跑了过来:“老爷夫人,那辆大马车的车轱辘不见了。”
来时共两辆马车,大的那辆能容纳十多人,江楼月和几位姨娘一起坐。小的那辆只能容纳四五人,是钟初煦乘坐的。清早从钟府出发,以最快的速度也要三个时辰,没有大马车,远郊想再买一辆几乎不可能,在大多人只能走的情形下,回去要耽搁不少时间。
杨三根一听急了:“车轱辘不见了?不能啊,我们村也没有人会做出这种挨千刀的事来。”
江楼月出言安抚,眼下追责无用,只能尽早上路,扭头去看两位有孕的姨娘:“马车你们两来坐。”
阮姨娘和莫姨娘齐齐叫道:“夫人,您……”
“别说了,我能走,你们不能。”江楼月强硬打断。
全程没什么存在感的钟初煦也出声道:“你们听夫人的安排便是。”
离开村子,一行人往回赶,正经过一处僻静小道,两侧的灌木丛里就猛然跳出来一群拿着大刀斧子的魁梧大汉,吓得姨娘丫鬟们尖叫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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