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腔最后一口气吐尽,她眼前景象模糊起来,神智也不太清晰。
众鬼为刀俎,她为鱼肉。
她不知被鬼魂拖拽着下沉了多久,四周皆是冰冷黑暗。
朦胧间,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游来。
一只有力的手在水中抓住了她。
这只手,是此时此刻冰冷的水底唯一温暖的存在。
来人一点点把她从水底众鬼魂手中拽走,拽着她朝着水面光亮处游去。
可是她好困,她游不动了。
容榉,是你吗?
她努力想睁开眼看清楚他的面容,却还是在最后一刻失去了意识。
***
棠小野再睁开眼时,她躺在篝火旁,身上裹着厚厚的浴巾,像个蚕宝宝。
容榉盘腿坐在一边,换了身衣服,长发湿漉漉地滴着水。
他手中的笛子如此眼熟。
他把笛子放在唇边,悠悠的笛声回荡在空旷的夜里,宛转悠扬,不绝如缕,带着某种湿漉漉的思
绪。
篝火映照着他微闭着双眼的侧颜,风也温柔,月也温柔,一切美如画卷,让人不忍打扰。
笛声停下,他发现她醒了。
“你救了我?”
棠小野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虚弱。
容榉将她的衣衫拿了过来:“道谢的话就不必说了,赶紧起来把衣服穿好,夜深别着凉。”
换好衣服,喝了几口热茶后,棠小野身子渐渐暖和过来,脸上恢复了血色。
她恢复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将笛子从容榉手中抢了回来。
“这根笛子,你一介凡人,不要碰。”她脸上没有了平时的嬉笑模样,神色很严肃:“这种器物,不是人类力量所能驾驭的。万一它反噬到你身上,你将有性命之虞。”
“你在担心我吗?”容榉笑意清浅:“那你呢,你可以驾驭它吗?”
棠小野摇摇头,老实交代:“我不会吹笛子。”
其实她真正的意图是将这根笛子交给河神老头,作为她下一季度工资评定的筹码。
容榉坐近了,目光灼灼望着棠小野。
棠小野被他滚烫的眼神看得周身不自在:“有话直说,少来暗送秋波这一套。”
“既然我救了你,我能否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向你讨要这根笛子?”他的声音像温热的梅子酒,低沉沉的,带着异样的醇厚甜美。
棠小野稳住心神,想也不想拒绝道:“我刚才警告过你的话立马不记得了吗?开什么玩笑!”
“棠小野,我是认真的。”
棠小野姣好的面容上笼着一层薄薄愠怒:“我看起来像不认真吗?”
“把笛子给我。”
棠小野没有看到他眼底的异样,依旧梗着脖子拒绝:“我若是偏不给呢?”
二人僵持着。
身旁杂草微微一动,一个小小的身影像《闰土》中的猹一样灵巧钻到棠小野身侧。
下一秒,月下银光一闪,一把菜刀从草丛中挥出,横在棠小野身前。“愚蠢的女人,快把笛子还给公子!”
一个皱巴巴的小老头跳出来,举着菜刀威胁她。
第十一章
小老头矮矮的,胖胖的,凶巴巴瞪着眼,八字胡气得一抖一抖。
他个头太小了,此时踮着脚踩在一块石头上,才能勉强把菜刀举到棠小野颈脖的高度。
威胁她?棠小野冷眼看了一眼下巴前的菜刀,二话不说抬脚将小老头踹到一边:“你谁啊?”
小老头揉着屁股站了起来,手上两把菜刀锃亮,眼神鄙夷:“你算哪根葱,竟敢问本大爷身份?”
他还没站稳,棠小野又是一脚将他踹趴下了:“你刀都架在我脖子上了,还不准我问你名字?”
棠小野跟容榉争执了几句,本来心里就不痛快,偏偏这老头专程上来找揍,好啊,她不客气了。
她抡起玉笛,乒乒乓乓几下,对着这个口气要上天的小老头痛下狠手。
小老头一开始嘴倔得很:“你敢对本大爷动手,我要扒了你的皮。”结结实实被揍了几下后,他叫声变成了凄惨地呼唤:“公子救我……”
容榉拉住棠小野的手:“行了,别打了。”
棠小野停下来,愤愤瞪着容榉:“他喊你公子,你两认识?”
容榉缓缓点头,面色讪讪:“他是我的奴仆,王菜头。”
小老头子见容榉替他说话,上前抱住容榉的脚感激涕零:“公子您这些天都去哪了,菜头找得您好辛苦啊。”
要不是刚才听到了熟悉的笛声,他还真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公子的踪迹。
棠小野满眼嫌弃:“穿越来的?”
容榉无奈点头:“他刚来到这个时代,举止不太适应,还请见谅。”
棠小野鄙夷打量着这个矮胖老头,照他这副尊荣,明明更应该穿越到“大郎喝药了”的剧本里。
小老头抬起头,警惕地瞪着棠小野:“公子,这个婆娘很危险。”
棠小野作势又要抬手揍他,他赶紧挪开眼,继续抱在容榉脚边呈乖巧状。
容榉被他缠得难受,抬脚把他踢开:“这个女人是我的朋友,注意一下你的称呼。”
“公子的朋友?”菜头难以置信地抬头重新打量棠小野。
棠小野切了一声,“我可担不起你这一声朋友。”他只是个穿越过来的安全隐患,她一时心软将他收留在身边罢了。
连玉笛都敢觊觎的无知人类,想和她发展出更多的情谊?做梦去吧。
“公子怎么会有如此粗鄙暴力的朋友。”菜头暗暗嘀咕,被棠小野一个眼风扫过来,乖乖地闭了嘴。
容榉眸中微暗,知道她还在为笛子的事不悦,“这根玉笛……你且保管好了,我不会再向你讨要,但也请你万万不要交给别人。”
棠小野心里并不明白他为何对这根笛子如有执着,明明这不是属于人类的事物……此时见他让了步,语气渐渐软和几分:“放心好了,这么高级的古物,我哪里舍得轻易给别人。”
菜头看着自己主人竟对一介女流服软,忍不住愤愤道:“公子,这明明是……”
容榉一记眼刀劈了过来,寒光冷冽,菜头读出了闭嘴的意思,捂着嘴不再多言。
***
来的路上,车里只坐了两个人。回去的路上,车里挤了三个。
容榉坐在菜头和棠小野中间。
高速路两旁的路灯飞快从车窗外退去,一明一暗的光映照着方向盘上棠小野气鼓鼓的小脸。
她本来收留一个容榉已经是破天荒的举措了,现在容榉竟然恳求她将这小老头子一起带回家!
穿越过来一个不够,还要连自己仆人也带上?这个男人是要加入豪华穿越套餐的节奏?这两家伙仗着自己身份特殊,仗着自己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不明人士,就可以吃她的睡她的?
她好歹是一方小神,容榉真以为她是开收容所的吗?
她原本考虑到水库那地方荒郊野岭的,把一老头子扔在那不合适,这才大发慈悲允许菜头上了车,谁知容榉还敢得寸进尺!
收留?哼,想都别想。
棠小野越想越气,一张小脸气鼓鼓的像个河豚。
待会下了高速,她直接找个路口就近把菜头扔下车多省事,剩下事交给精神病院吧。
容榉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他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要是半途把他扔下的话,他的身子骨未必撑得住。”
棠小野瞥了一眼坐在另一边的菜头,他闭着眼有气无力地靠在车窗上,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
棠小野心想先前挥着菜刀威胁她的时候,这颗菜头不是挺有力气的吗,怎么一上车就蔫吧了。
难不成主仆二人合起伙骗她?
她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人心。
从停车场停好车,回到小区楼下,已经是凌晨一点。
菜头饿得没力气走路,容榉单手拎着他上了电梯。
棠小野在客厅冲了三碗泡面,原本瘫倒在门边的菜头闻到香味后,垂死病中惊坐起,眼放精光凑到桌前,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吃掉了一整碗面条,连汤也不剩一滴,如果不是容榉拦住的话,他就要开始舔碗了。
棠小野有点相信容榉刚才说过的话了。
深夜这个点,再把这小老头赶出去好像太残忍了,她咬了咬牙,在储物间铺了半床毯子,对容榉说今晚让菜头睡那。
先收留一晚再说,明天想个办法让这老头滚蛋。
***
清晨,棠小野睡梦中迷迷糊糊被一阵水声吵醒。
她翻了个身,抓过枕头又睡了一会,醒来时水声犹然在耳。
棠小野心里咯噔一惊,有种不好的预感,猛然睁眼,披衣起身冲进浴室。
菜头盘腿打坐在花洒下,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哗啦啦的冷水从他头上的花洒中喷洒出来,整间
浴室湿淋淋的。
菜头听见开门声,抬眼望着棠小野,“这个瀑布的水流虽然小了一点,但勉强可以助力修行。”
棠小野阴沉着脸关掉花洒:“这个不是瀑布。”
菜头缓缓起身,走到马桶边弯腰掬起一捧水喝了下去:“晨起喝点水有益身心健康,你要不要也
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