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从早起便刮风,乌云压在头顶翻滚。濮人一传十、十传百,全部听说了白且惠的预言,着手防旋风。
酋长们接受白且惠的建议,将重要物资运到对岸,再以铁链将江上船只捆绑到一起。
白且惠上午看濮人忙碌了会儿,下午便在舱内休息。
楚人的营帐未动,不知在等待什么,很可能在等白且惠回去。他们既不派人来罗唣,濮人也乐得不去管他们。
白且惠在舱内调息,忽然有人敲门,原来是孔阜带着他那一部落的人过来。他带的十几人中有男有女,看来在部落中都有些身份。孔阜道:“你们不是有很多问题要请教白族长吗?怎么见着人,又一个个跟呆头鹅似的。”
那些人拘谨地看着白且惠,果然有些呆。白且惠忍笑,让他们有什么尽管问。
一个留着山羊须的中年男人先大胆求教汤散丸功用的不同。
白且惠指点道:“汤剂易发散,若是药本身无毒,又想快些起效,抵达五脏六腑,用汤剂最好;若药有小毒,只欲在膈膜和胃中起效,用散剂更好;若药有大毒,要求药力滞久后发散,则莫如用丸剂。但这只是基本理论,具体如何施用,还看个人病症体质,须多加实践,积累经验,不可墨守成规。”
一个胖老人问:“我有个朋友,急需出租一片祖传产业换钱,但他的产业所在地风水不好,少人问津。难得来个人肯租,但要求我朋友将几百株树砍了。我朋友身体单薄,又雇不起人砍树,来向我求教迅速‘咒杀树木’之法,不知可有这法术?”
白且惠道:“这个容易。你拿桂木做成钉子,一棵树上钉一颗,不出数日,这些树就全死了。”
几个人的问题均得到答复,余人也大胆起来。一个女人说她有个情哥哥,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本来非君不嫁、非妾不娶,谁知男方家出了点事,欠下一大笔钱,她情人为还钱娶了个富家小姐。五年过去,他和那小姐生了两个孩子。不久前他们在一场祭典上碰到,彼此仍旧喜欢对方。但她家里人不许她再跟男方有任何牵扯。她烦恼至今,也无答案。
她才说完,便被同伴们嘘。另一个女人气道:“大家都在问重要事情,谁关心你那点上不得台面的私情?而且人家都结婚生子了,你是找不到其他男人了,盯着这一棵树,上赶着犯贱?”
这女人被众人说得龟缩一旁。
孔阜咳嗽了几声,重新将话题扭正,他道:“白族长,这世上祭典种类繁多,但现下百濮除了四时祭,于其它祭典的礼仪所知俱不全。如上回有人找我族大巫师去行禋祭,因置备错误,竟被人赶了回来。不知能否就此指点一二?”
白且惠想了想,道:“这个说起来话长。既要说,你去问问其他部落的人,若有要听的,把他们聚在一处,我一块儿讲了。”
孔阜大喜过望,出去一说,酋长中大半要听。他们各自带了记录的人过来。白且惠的舱房挤不下,一众人干脆去外面甲板上坐了。
白且惠从禋、荐、衅等除了四时祭以外的大祭讲起。她说得头头是道,底下人听得认认真真,不时有人提问。如此沉浸于学问中,一些个人的烦恼,倒无从冒头作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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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两日,都刮大风。濮人们已经深信,旋风快要来了。但到第四日,天空再次放晴。
汉江上的小船已全部用铁链牢牢连接,物资也转移好了。濮人看看天,却犹豫不定起来。
楚人的营帐还是在那里。忽然不知什么人说,怎么他们的帐篷上停了那么多雀鸟?有个酋长问:这几日见有炊烟从楚人帐篷中升起吗?无人能答。
孔阜让几个小孩游泳到岸上,偷偷去窥探楚人营帐。
这些孩子还没回来,从对岸先来了人。那人慌慌张张地报告众酋长:两天前一支楚军突然在锡穴城附近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破锡穴,杀死麇君,灭了麇宗祠。
他这边才说完,那几个孩子也回来了。他们像发现了大秘密,兴奋异常地报说:楚军的营帐是空的!
孔阜一拍掌,道:“上当了!”
其余酋长也很快明白过来,猜测白且惠对他们施了缓兵之计。她一个人在这里拖住他们,却叫楚军偷偷绕至麇地,出其不意攻下麇都城。
知道真相的酋长们大多很平静。他们本来响应庸的号召,和麇一起出兵,就想趁着楚饥荒,分他两块肉吃。既然楚并非不堪一击,他们又何必定要以卵击石?濮人大多慕强,又惯于见风使舵。他们商议,事已至此,不如求求白且惠,让楚王允许他们将功折罪,继续为楚效力。
可也有不平静的。以甸新为首的十几位酋长,他们向来鄙视楚国,向往受到中原诸侯国的教化。
甸新跳起来道:“岂有此理!那妖女竟用旋风的谎言,把我们骗住!走,我们先去拆了铁链,没的被荆蛮笑话。”
一帮人这就动手拆铁链。孔阜他们互相看看,也不知该不该阻止。
白且惠听到外面动静,出来一看,惊道:“你们做什么?好不容易连起来的。大风就快来了。”
甸新道:“你还骗我们呢。麇人贪生怕死,自取灭亡,但庸人还在,我们濮人也还在,我们决不允许楚人再猖狂了。兄弟们,快些拆了铁链!”
白且惠道:“不错,麇人灭国,是我设计的,但旋风之事,我并没胡说。濮人中不少是我灵山族子弟,难道我会眼睁睁看着我的人去送死?”
她脚下一蹬,上了船舱顶。她从怀中取出玄铁符,高高举起:“凡我灵山子弟听令:谁再敢破坏铁链,就地击倒!”
她的声音清越,朗传汉江。她说完,竟有大半濮人跪下听令,叫她自己也吃了一惊。
甸新冲身旁一个斗笠遮脸的人打了个手势。那人点点头,拿出一只中指长短箭筒,对准白且惠的背。
孔阜正心惊濮人中有这么多人已加入灵山族,忽见白且惠一身白衣猎猎飞舞,他一愣,心想:“怎么又起风了?”
他不由自主抬头一看,只见远处云团聚集,旋转出螺旋形状,正飞速朝他们这边移来。
他才要开口大喊,忽听“嗖”一声,不知什么利器飞过,白且惠应声而倒。
一名濮人打扮的正好在白且惠下方,他伸手接住了白且惠,急问:“且惠,怎么样?”
白且惠睁眼,愣道:“婴齐?”这时也顾不得解释了,白且惠拉拉他胳膊,道,“大风来了,先去船舱内避难!快!”
第47章 第三回之策反
旋风突然而至,所到之处,波涛山立,林木断折。濮人躲进船舱,随着小船忽而上天,忽而落地,耳中充塞了各种喧嚣,犹胜千军万马,宛似地狱鬼号。
一些船只被冲毁,一些人被带走。好在汉江上的船大多以铁链相连,大风只管把它们折腾得天摇地晃,却奈何不了它们。
风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功夫,江面又趋于平静。
婴齐在舱内紧紧抱住白且惠,以身庇护。他像只球一样被甩得往东往西,额头和右边肋下撞得隐隐作痛。
白且惠一待风停,就推开他跑了出去。
浅蓝色天空中没有一丝浮云,刚经历一场风劫,天空像初生婴儿般干净无辜。江面上却漂满了舟楫残骸、人与动物的尸体。慢慢的,从船舱内传来人的呻/吟,一个个身影冒出来,小心翼翼地窥探外面天地,确认安全。
白且惠找到一条被风吹得垂直于江面的船,爬到最高处,盯着冒出的人影。
她忽然看到甸新,她飞身而下,在船与船间掠跳,倏忽间来到他身边。
甸新惊魂未定,又被白且惠一脚踢倒。
白且惠脚尖踩住他脖子,道:“胡荑在哪儿?”
甸新现在对她又恨又怕,他“我”了几声,白且惠加重脚上力道,让他呼吸一紧。白且惠淡淡道:“我打听过了,你率领的部落,是百濮数一数二的大部落。我胡师姐向来射人射马,擒贼擒王,你挑唆百濮助庸伐楚,又一意与我作对,想必没少得她指点吧。说,她在哪儿?”
甸新被她踩得说不出话来,拿手指了个方向。
白且惠顺他所指看去,正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驮着另一人在连船上飞跑。背上人的一条腿用布条层层包裹,似乎受了伤。在她们冲着去的船上,一名男子正试图用刀断开连船铁链。
白且惠气血上涌,大声道:“胡荑,你站住!”
身材高大的女人一回头,斗篷帽子掉落,露出美荇的脸。这下子白且惠更确定她背上之人就是胡荑了。美荇没理白且惠,转头仍往前跑,一心想早点离开。
白且惠离她们甚远,而且她右脚不知怎地使不上力了,她急忙下令濮人拦截。
濮人经历这一场劫难,已将白且惠尊为神明,更不要说濮人中那些灵山子弟了。有人认识胡荑和那名断链男子叶方维,呼朋引伴扑过去阻拦。美荇和叶方维刀砍脚踢,做翻了几个,但濮人如流水涌至。
美荇一头汗,又干掉一个,让濮人暂时不敢靠近,她冲胡荑道:“妈巴羔子,我没辙了。认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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