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冉捡起它想揣回兜里,无意识瞟见表盘的指针…那连南都不指的磁针,此时,竟缓缓转动起来!
黑色指针在阴寒的天空下泛起冷光,就如它在手里的温度一般。如果不是这触感太真实,钟冉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指针莫名转了个大弯后,针尖小幅度摆了几摆,最终顿住身形。
锋利的针尖直指前方,钟冉顺向看去。
它指的是……正在站在出租车前,还没上车的陈灵灵!
钟冉咽下唾沫,紧了紧手中的金属壳,蓦地大喊:“等一下!”
陈灵灵率先转头,何天也从车里探出头来,疑惑地望着边喘边跑的钟冉:“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钟冉弯起嘴角,露出一对尖尖的虎牙:
“方便再多一个人吗?”
第2章 002 旧闻
车行驶在新修的道上,何天递了包薯片给钟冉:“我就和你说嘛,女孩子一个人坐车可不安全了,你来找我们才是明智的。”
钟冉不好意思地笑笑:“对啊,这最近山里下着雨,确实让人感觉不安。”
她眼睛又转了几转:“你们有没有定旅店啊?”
何天点头:“当然定了,你没定吗?”
钟冉略显害羞地摸摸头:“我第一次出远门,不知道订什么样的比较好,要不就和你们订一间吧。”
何天拍了拍胸脯:“没事,包在我身上!”
*
雨渐渐下大了,司机师傅把窗给摇上,呼呼的冷风被隔绝在窗外。
司机师傅姓张,本地人。近些年因为地震来看遗址的人很多,去坪南沟的也偶尔有人会在此处转一转,当地人因此练了一口不标准但流畅的普通话。
张师傅看这一群朝气蓬勃的学生,也变得健谈起来:“娃子们要来锦程做啥子撒?里头其实没啥子风景滴。”
何天话唠,立刻凑了上去:“陪同学来的,她是锦程本地人,来这边看完就去坪南沟看看。”
张师傅就着车内后视镜瞟了一眼后座:“那次事情出来后,蛮多娃子都搬走了,这娃子也是的吧。”
陈灵灵犹豫着点头:“对啊。”
张师傅惊讶地瞟过后视镜:“是你啊,我还以为是那个黄色外套的小妹子。那小妹子看着眼熟,有点像我以前认识的熟人,唉,可惜那个熟人……不提也罢。”
众人看了眼钟冉,钟冉尴尬笑道:“我也是四川人,我盛都的,不是锦程的。”
张师傅看着后视镜里不停倒退的车辆:“前些年的旧国道被震豁开了缝,现在新修的道比以前还顺畅。娃子们去镇里头看,不看平浪中学之类的地方的话,都不晓得有地震这么个事。”
何天好奇问到:“平浪中学现在什么样?”
卫舜瞥向陈灵灵,装模作样地咳了声,岔开话题:“我们初来乍到,灵灵也很久没回来,不知道来这里有什么当地的讲究和特色么?”
张师傅“呔”一声:“那就说这个平浪中学,你们去参观遗址的话,记得把脸颊涂红撒。”
何天莫名其妙:“为啥?”
张师傅打开雨刷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司空见惯的事:“那中学下面还埋着人,不吉利,好多人去那,生病出事的都有。”
何天有点为难。他做什么都胆子大,却怕鬼,听张师傅这么一说,原本活跃的他顿时噤声。
卫舜感觉气氛不对,随口反驳到:“话也不用这么讲,天灾降下来的的东西,哪来吉利不吉利的?要是不吉利,那整个锦程的人早就走光了。”
陈灵灵也鼓起勇气附和:“我就是平浪的,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但是那些去世的老师同学我多多少少都认识,都是好人。您这都是迷信。”
张师傅似乎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驳斥,他咧嘴一笑,露出长期抽烟发黄的牙:“你们这些娃娃,都是读了几年书,我这半吊子的学问,比不上。
但是啊,人要是死了,他就不是原来的他了,一个陌生的东西,你怎么能说好还是坏?我这些年在道上开车,走过许多夜路,见到听到的,我虽然解释不了,但也是亲眼见的。”
这诡异的论调带众人陷入了新一轮沉默。卫舜从没听过这种理论,一时也找不到理由把大家从害怕中拉出。
这时,后排一言不发的钟冉发问了:“那…您见到了什么?”
没有人驳回钟冉的问题,大抵都对这种话题害怕又好奇。
‘‘问我见到过什么?’’张师傅手中打着转,慢慢陷入了回忆,‘‘等会你们能看到路边有个213国道遗址,就在那里,我遇到过一件事。”
*
那个时候啊,国道被这天灾给豁了缝,桥也断了。
我们镇上啊,以前就这条道上进出的,当时临时给劈了条道,忒不好走,但是这镇上的人需要物资啊。
我们家在边边儿上,房子破坏了,但我和我婆娘没啥子事儿,我就和着好些兵啊,搞志愿的小年轻的啊一起去运点用品。
大概是地震后第八天吧。那个时候基本放弃搜寻了,其实早就懈怠了。
你看这人吧,困在那角角里,能活几天?所以当时放弃搜寻的时候,蛮多搜寻的兵们还有活着的人都哭。
啊…你们是没见过,特别可怜的,多少条命哦,死了连个尸体都不能挖。啊你们问为啥子噢?怕塌啊,塌了还得赔命,所以只能放弃了。
我当时大概晚上八.九点吧,连着几天下雨呢,大家都说老天爷爷也难过着。
我婆娘坐我旁边听着车里的广播。我记得好像是搞得啥子新闻,你们也晓得,当时锦程这事哪哪都在报,今天死了多少多少,救了多少多少,哪个领导来了,每天都播。
我就和我婆娘开玩笑。我说:‘你看,我们也干些苦哈哈儿滴活,还不收啥子费用,咋的不见别个也表彰表彰。’
当时下个雨蛮大,车道打滑的,我婆娘就说:‘哈娃儿呦,你看点路,莫瞎搞。’
说的好巧不巧的,车灯刚好晃过一个人。一个男的,像突然出现的,那车前车灯往那一打,我看得蛮清楚,一个认识的。就我刚刚和那个女娃儿说的那个熟人。
其实也不算特别熟,咱镇上也不大,他开店的,我给他送过货。我听朋友说,当时他姑娘好像刚挖出来给送医院了。他姑娘也是命大。
我可唤得一背的汗,立刻打了方向盘,车一停,我和我婆娘赶紧下来看。
这一看,嘿!居然什么都没有!当时还胆子大,两个人在周围转了转,后来冷得不行又回了车里。
连着好多天,我走夜路总是抓瞌睡,再精神都会在那条路上抓瞌睡,好几次差点翻车,唤得我不敢开了。
过几天我婆娘和我说那男的,没挖出来,早就死了。除了咱,好几个人遇到了这样的情况,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各种样子的。
我们一合计,坏了,八成碰到回煞的了。你们也晓得,不是有个头七的说法吗,咱山坝坝里本来就阴,遇这么个大灾的,自然是会有不干净的。
你们还别不信,这祖宗的书里都讲了,敬鬼神远之,无论信不信它的存在,心怀敬畏总没错的。
几个月后,我们去普照寺帮忙…普照寺你们晓得不?就那个都江堰的,当时损失也蛮惨的一个。
在那边遇到了个老头,破破烂烂的穿着,说要饭的也不像,左手拿着个什么书,右手拿着根筷子,筛边打晃地东哈西一哈的。
我看不下眼,心想不会是受灾的人吧?于是给了个小子儿,那老头却拦住我,开腔问最近遇到啥子事儿不?
我一听就晓得这人啊,看着神神叨叨,却不一定是普通人。不是说叫什么,人不貌什么相的嘛?我就和他说了这事。
他就和我说,这大灾之后啊,会有很多没办法安葬的。古人说入土为安,那还得有法子安啊。虽然现在有火葬了,那也是死人心里普遍接受了,你让他横尸在破烂堆下,算啥子呢?
所以啊,头七他们化成魂,看不见自己尸体,就找啊找啊,我撞上的八成就是这样的。找不到,第七天就游成鬼了。鬼啊,就不会呆在尸体附近了,他们会去各个地方。
我听着玄乎,问他那么多鬼,有啥子办法哦?他和我讲,会有办法的,这事有人解决的,让我不用担心。
我问他,哪本书说的?我家有个外地读书的仔仔,没听他说过。
他却说,这书都是人写的,有些事儿,写书的不会去写。民间多少传闻,真真假假,总也有真的。
他还说你要是怕夜路,往座位下放把刀就完了。说完他就走了。
我想也是,不然这么多年大灾大难的,死了不知多少人,那得多少鬼啊,肯定有人收拾。后来我听他的,往垫子下放了刀,诶!果然没啥子事儿了!你说玄不玄?
*
车上的人听得都很认真,倒是提问的钟冉有点魂不守舍地望向远山。
张师傅突然指着窗外说:‘‘呐你们看,就那,看到了吗?’’
众人闻言向窗外看去,果然望见一座断裂的水上大桥,桥身一半依然矗立,另一半却直直扎进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