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气:“我以前很听劝,但七年前,我被雷子盯上,不得已抄近道,正好擦过它的边沿。”
李长季抹了把糊面的风沙:“当时真的只是擦边,没有直愣愣往里冲,结果刚轧一棵沙拐枣──我记得也就车轮高,就看见了沙尘暴。”
他胳膊伸展到极限,划圈:“这么大,铺天盖地的…唉!我没留神撞到红柳树,还没缓口气,就被风吹翻了车。我陷车里动不了,还是雷子把我拖出来,最后乖乖上了警车。”
钟冉站卫舜面前,与他对视一眼。卫舜说:“那真是抱歉,也许…它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李长季像踩到痛脚高高蹿起:“啥?!”他甩手,“我不去!要命的!不能去!”
他边说边往越野跑,跑到半道儿,衣领似被人擒住,不自主后仰倒退,鞋跟沿沙地划出两道长痕。
李长季被拖行数米,衣领忽松,他跌地面喘气,扯正领口向后望。
黑煞钻入钟冉掌心,她缓缓收手:“既然收了钱,就没有跑路的理由。放心,只要你不作死,我保你性命无忧。”
第157章 157 沙怪(二)
李长季呆愣数秒, 嘴角龇出尖牙, 挤得颧骨高耸, 长疤似一条逮人就咬的蜈蚣, 随肌肉颤抖。
他翻白眼瞪钟冉:“他妈的贱匪子!”噌地起身扑来。钟冉伸手, 李长季被无形的力量扯住身形, 半点靠近不得。
他张牙舞爪,脏话如脏水一股脑倒出, 钟冉用力, 李长季双腿蓦然腾空,竟被她吊了起来!
他拼命抠衣领乱蹬, 钟冉冷脸,指尖再合拢, 李长季感觉喉咙气不上不下,憋得脸色酱紫。
钟冉放手,李长季脸朝地摔倒, 满鼻子满嘴都是沙粒。他边咳边吐沙,钟冉蹲地,手捏夹他的脸,拽下防风巾:“去,不去?”
她瞳仁骤缩, 李长季恨恨, 却不敢发作:“……去…去!”
钟冉手抹细沙,互相揉.搓后拍了拍,就当洗手。
李长季黑脸, 钟冉垂眼,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愣着干嘛?走啊!”
*
钟冉坐后座紧盯,李长季浑身不自在,大拇指捏得发白。
陶勇问:“还有多久?”
李长季抿抿唇:“就前面了…”他透过后视镜看钟冉,“这位大姐,你们非得深入吗?不深入会死人吗?!”
钟冉偏头:“会。”
李长季嘀咕一番,钟冉说:“有话直说,不用委屈自己。”
李长季眼珠晃荡不定,犹豫到:“你们到底干啥呀?我原以为跟我一个行当,蒋爷才联系我这个有经验的…”
钟冉斜睨他:“要你管。”
李长季噎话:“……不是你说让我直说嘛…”
钟冉剔指甲:“我是让你直说,但没说会回你。”
李长季心里吐出长长一声“呸”,谋划着怎么从钟冉指缝多抠点钱,几颗造型歪斜的胡杨蹿入视野。
胡杨早已枯萎,粗桠生细桠,细桠又生末桠,瘪瘦如矢状尖刺,枝蔓扭结交连,形似五指翻土而出。
是只长满毛刺的手。
李长季踩刹车:“不能再进了。”
钟冉问:“这片区域大吗?”
“大,当然大。”李长季歪头想形容,“至少五六个足球场那么大,听老一辈说,一进里头就是风暴,地形都绘不出来。”
钟冉拧眉:“那就必须开车进去了。”
李长季回头下耷嘴角,沉默地表示抗.议,钟冉与他互望:“开车。”
李长季猛捶喇叭,短暂一声“嘀”,他压嗓子嘟囔:“妈的!这群人,比我还不要命!”
车轮发动,碾尘压土直冲入内,李长季手心捏汗,屏息环顾四周。
周遭起伏小,没有高耸的沙丘,也没有风蚀山地。黄沙接天,零星几棵胡杨也是枯黄,除却来时留下的轮印,没有丝毫活动痕迹,沙面光滑得像砂纸磨过。
好像也没什么怪事。
李长季以为自己多心,这区域他只靠近过一次,有句话叫经验之谈,他这半点经历压根谈不上经验,或许…是巧合呢?
李长季不敢开太快,脑海时刻绷根弦,陶勇倒挺悠闲:“除了风稍微小点,好像也没啥玩意儿嘛。”
钟冉趴后窗回望,卫舜的车不紧不慢保持距离,看样子也算正常。
李长季翻过沙脊滑入沙沟,后方视野被沙坡遮挡。卫舜的车正爬坡,钟冉望不见他,手指摁紧座位垫,蓦然瞧车头冒出,她才缓缓松懈。
陶勇意味深长:“嗐,我说你干脆回他车上得了,这样扭着瞧,我都替你脖子疼。”
钟冉坐正飞他眼刀:“废话真多。”
她拿手机研判方位,发现信号强度基本为零,陶勇也滑动屏幕:“不是说啥通讯基站覆盖全国不是事儿嘛,这地方咋比可可西里信号还差?”
李长季咽唾沫:“…我就说…这地方很奇怪吧……”
他蹭蹭掌心汗液,把握方向盘,余光瞟过后视镜,突然大喊:“他疯了吗?!”
钟冉和陶勇皆是一怔,李长季回头:“不是告诉他行车要间隔百米吗他怎么不听啊他是不是疯了?!”
他一口气蹦出大串,钟冉翻身跪上椅子,额头抵后窗,看清卫舜的车越来越快越来越近,连声说:“肯定有事!肯定有事!”
话音刚落,卫舜摇车窗,探出左手急切比划,钟冉大喊:“他让我们快往前!”
李长季差点没反应过来,眼珠斜后视镜:“油门太大容易陷沙里!”
钟冉横眉竖眼:“那就尽量开大!”
李长季低骂一声,正待加油门,陡然瞥见后方景象,不禁脱口到:“…我cao。”
沙尘暴…遮天蔽日的沙尘暴……
如沙海掀巨浪,席卷沙石滚滚涌来!
卫舜的车与之相较,像小小的黑色蝼蚁,即使开足马力赛跑,也不过蚁步对抗巨象,被吞噬只需弹指刹那。
卫舜关闭车窗,钟冉眼看他被沙暴湮没,再眨眼,百丈高的巨浪已逼近车尾!
周遭飞沙走石,砸得车身叮铃咣啷,黄沙层叠围裹,俨然遮蔽天光。钟冉捂面罩压低帽沿:“开车灯!开车灯啊!”
风暴声渐响,说话又隔了层厚布,李长季压根顾不上听,抱头大喊:“我就说有事吧!你们偏不听!”
车身晃荡,如悬于钢丝摇摇欲坠,钟冉口鼻灌满细沙,一把扑前座去摁车灯。
前后车灯点亮,光柱穿透黑暗。卫舜也摁亮车灯,钟冉回头,那两盏光点只有碗大,荧荧随风闪烁。
车壳吹得咯吱鼓动,她吐出满嘴沙,屏息,隐隐能听见吼叫。
不是风吼,风再猛,也不过呜呜中带点刮耳的挫锯声。这阵声音,更像撕裂喉咙后,粗糙而尖锐的嘶鸣,像拿钢刀割颅顶,阵阵头皮发麻。
钟冉抻脖子张望,巨石迎面砸来,半边嵌入挡风玻璃,放射性蔓延裂缝。
透过零碎的玻璃,钟冉循车灯远眺。
昏暗视野中灯光辉映,朦胧照亮前方,如烛火蒙一层泛黄薄纱。
薄纱后,两道黑影渐廓其形。
黑影高耸,粗圆如巨人的双腿,快速接近车身。钟冉抬头,黄沙倏忽聚拢,沙团裂出指缝,像巨人的铁拳,朝车顶砸来!
钟冉迅速扒车门:“下车!!”
她倒地匍匐,陶勇和李长季也闻声扑出车外。
拳头停在车顶,并未捶毁,转而伸向另一辆 ,钟冉掀面罩大喊:“卫舜!!”
嗓子呛入沙粒,钟冉捂嘴猛咳,陡然迎面掀起狂风。她睁眼,沙拳调转方向,直朝她面门扑来!
钟冉下意识抱头,有人影箭步冲来,揽她倒地滚动。
钟冉拼命揉眼睛,卫舜扯开她的手,帮她兜紧面罩。
沙怪一招落空又挥拳,两人同时趴下,听风声呼呼掠头顶,惊得鬓发乱窜。
钟冉迅速爬起,迎拳风伸展五指,黑气从掌心迸发,渔网般罩向沙拳!
拳头被黑气缠络,钟冉用力一抓,黑气锋利如刃,眨眼击碎沙拳!
大片沙石自头顶落下,钟冉使劲儿摇头,手不停拂弄头发,恍惚听见卫舜在叫喊。
她循声去找,耳边风声又起,后背似挨了记重拳。她背脊挺直,头无意识后仰,人被甩去了数米开外!
钟冉摩擦地面,后背火燎的疼,手撑地想起身,又感觉碎石扎进掌中。
她拔走碎石,手心划出了血口,殷红顺掌纹滴落。
血融入沙地,形成指甲盖大的湿坑,有细尘被吸进坑内。
陶勇又跑又跳,进车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手足无措时,他看见李长季钻进车底,心道这姓李的也是鸡贼,晓得沙怪凭眼睛找人,躲不就完事了嘛?
他哼哧哼哧往车底钻,李长季踹他,拉下面罩:“你他妈干嘛?!”
陶勇也拉面罩:“就许你躲不许我躲?!”
李长季吼:“大家要是都躲起来,那沙怪一个都找不着,还能想不到掀车?!”
陶勇骂:“你他妈拿我们当掩护呢?!”
李长季又踹:“滚滚滚!!”
陶勇气急败坏,干脆拽他俩腿往外拖,李长季蠕得跟虫子一样,但比虫子能说会道:“陶勇我cao你妈!你这是拉垫背拉诱饵!你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