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压价打量许久:“这个你出多少?”
卫舜伸出五根手指,胡压价挑眉:“五十万?!你不是懂行吗,光绪年间民窑的东西,市面再贵也卖不到五十万,你这是狮子开口!”
卫舜根本不知道价值几何,伸手指只是试探行情,听他这么一说,自然改口:“那您说多少?”
胡压价伸一根指头:“最多十万。”
“那不行。”卫舜说,“怎么着二十万也是值的。”
胡压价感觉他不是真半吊子,估价倒挺准确,正正脸色说:“十二万到顶,我们跟蒋爷生意来往多,不会胡压你价格。”
卫舜目光偏转,飘入钟冉视野,钟冉与他对上眼神,默契地眨眼,听他继续:“那您再看看下面的。”
钟冉顺势从里头翻出彩绘寿盘,恭敬地捧至孙宝苏跟前,孙宝苏原打算瞥过即可,突然,一抹铁锈色跃入视线。
他眼底忽亮,定定盯钟冉脖颈不动,红绳挂的玉坠露出大半,成色相当漂亮,不知全貌如何,比女人半露的酥.胸还勾人。
孙宝苏轻敲茶杯,犹豫片刻,见钟冉就要走,他急声问到:“能给我看看你脖子的玉坠吗?”
第138章 138 杀机(一)
钟冉停下动作:“什么?”
孙宝苏看看陶勇, 陶勇恍然大悟状:“小冉妹,人孙哥让你把你脖子那玉坠给他看看呢。”
“这个啊?”钟冉边说边解红绳, “这是我爷爷留给我的, 说是上头哪位老太爷,战乱年代收来的东西。”
她谎撒得面不改色,陶勇都快信了八分:“那相当于传家宝了?”
“可不。”
孙宝苏把玉摸手里, 感受它温润的触感,螭纹细腻栩栩如生。他递给胡压价, 胡压价掏来放大镜, 开手电, 细细查验其透光与瑕疵,又拿指尖一阵轻敲, 鉴别良久才冲孙宝苏点头。
孙宝苏将玉握入掌心:“这位钟小姐,可有兴趣与我谈笔交易?”
钟冉面露难色:“你是想说这块玉的事吗?”
孙宝苏点头,双下巴抵上粗脖子,肥肉挤出褶皱:“钟小姐是聪明人, 我话也说敞亮点,就是想买这块玉。”
见钟冉不为所动, 他按住玉佩:“六十万, 怎么样?”
卫舜近前:“孙老板, 六十万,是不是有点儿白萝卜扎刀,半点血不出啊?”
胡压价玩转放大镜手柄:“嗬,那你说多少?”
卫舜比出“八”字:“八十万, 总能值吧?”
这玉佩估价百万上下,八十万算挺亏了,胡压价窃喜,冲孙宝苏眨巴眼睛,孙宝苏扣紧玉佩:“那…”
“不卖不卖!”钟冉突然上前,从他手里捞走玉佩,“那是我爷爷的遗物!不是金钱能衡量的东西!给我八千万我也不卖!”
孙宝苏手指落空,下意识抓抹空气。到手肥羊没捞着,反被人虎口夺食,他心里窝团火,拍桌子大骂:“老子给的钱已经够你霍霍几年了!别他娘蹬鼻子上脸!”
玉佩死死摁怀里,钟冉比护崽母鸡还咬牙切齿:“就是不卖!”
“你…!”
双方剑拔弩张,孙宝苏腰间佩着镶玉金刀,气极时不觉去摸刀柄,卫舜快步挡钟冉前头:“孙老板!”
孙宝苏忍得后槽牙咯咯响,好不容易咽下火气,仍维持对峙的姿势:“讲!”
卫舜拿捏笑容:“孙老板,我们来这儿一遭,本就是好好做生意的。钟小姐虽不愿意,但我们还要停留几日,等私底下再磨磨,兴许这生意…不就…”
他伸手,按上孙宝苏腰间,五指力气渐重,硬将姓孙的戾气压灭。
孙宝苏忿然抽手,屁股重重墩回座椅,烟尾燃烧半晌,直烧至滤嘴,一溜儿烟屑自动脱落。
他扔掉烟头又掏一根,胡压价赶紧递火,他就着火的香烟猛吸一口,说话吞云吐雾:“行,看在蒋爷的面子上,我请三位下榻我那儿,何时想通何时找我。”
他率先掀帘而出,胡压价给三人开道。钟冉放缓脚步,与卫舜落于陶勇身后:“刚才我演得像不像?”
卫舜低声:“像极了。”
钟冉又问他:“方才听你们谈价格,看你好像很了解一样,以前还干过这种活?”
卫舜歪嘴笑:“那姓胡的既然叫胡压价,我自然得改名──瞎抬价。”
钟冉哄笑:“你就是一嘴两张皮,尽扯把子,小心那胡压价真找你切磋,露馅可就玩完了。”
*
孙宝苏没多少学问,但明显请了个有学问的狗头军师。四栋两层高的联排别墅,皆按中式风格建造,光围墙镂空的窗棂就价值不菲,更别提名家之手的画栋雕梁。
院落分为前中后.庭,中庭最大,风弄湘竹疏影横窗,用陶勇的话说,阔绰的没他铺张,铺张的没他嚣张,生怕小偷不来偷,保镖都没请多少。
三人明面上只是同为蒋爷手下,交情不深,所以客房安排也是单人单间,吃过晚饭便该各自回屋。
卫舜擦嘴后,向孙宝苏提议:“我在古董行,听说孙老板家中珍藏无数,既然来了,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孙宝苏脱了裘皮,手臂起落间,定制的缎面长袍微泛珠光:“你这么年轻,能认识多少东西?”
卫舜恭敬回答:“不太认得,所以想请孙老板给我长长见识。”
陶勇顺势怂恿:“对啊孙哥,从前跟您来往那么久,除了蒋爷,我可从来没机会看看您的珍藏,好奇死了。”
钟冉也细声软语:“孙老板既然对我的玉佩感兴趣,想必是个识货的,不知道您对古董照顾如何?”
宝贝藏家里,光自己欣赏实在无趣,听人奉承才是收.藏初衷。孙宝苏细琢磨,他们都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陶勇又算老熟人,不担心他会整事,便点头:“行啊。胡鸣!”
他竖两指召唤人,胡压价狗腿样扑上前,听他吩咐:“你去备鞋套手套,等会儿我带他们上楼看看。”
“好的。”
*
藏宝阁在顶楼,三米高的金属防盗门气势压人,门面漆出金色图腾,犹如凤凰卷尾,又以浮雕鱼鳞纹填充空白,古老而神秘。
胡压价递来鞋套,孙宝苏弯腰,卫舜才发现他脖颈处漏出半弯青灰玉石,像是玉璜,双勾线雕龙纹,颜色陈旧。
卫舜手速顿了顿,陶勇胳膊肘怼他:“你穿好没?”
卫舜直起腰杆:“穿好了,走吧。”
大门吱呀呀推开,卫舜紧跟孙宝苏。屋内面积不大,做工精细的架子满当当陈列古玩,金银玉铜都有,最大件当属半人高的连枝青铜灯。
孙宝苏得意洋洋,在宝贝堆里指点江山,讲到价值时假模假样地摆手:“买都买不到的,有钱都买不到的。”
卫舜有心观察,发现陈设另有玄机,是按朝代远近摆放。他在唐宋木架边徘徊,果然看见蒋爷说的牡丹高脚碗。
钟冉四处张望,瞥到尾架后一扇微启的门,指它问孙宝苏:“那里头是?”
孙宝苏神色微变:“那里头啊?东西更老,先秦的,早前带个女人进去看,那婊.子差点打翻一陶罐,气得我直接动手。”
见钟冉有意前往,他提醒到:“谁要是敢翻了那些东西,小心不保小命。”
他的语气半带玩笑,顶灯照过货架,条条道道的影子投落肉脸,明暗割据,倒给表情添了丝阴恻恻。
钟冉不怕威胁,但也不想徒惹麻烦,手老实地背背后,就用眼睛扫视。
卫舜站她身边,对比外界的大方陈列,这里头倒是非一般的保护,并不多值钱的陶罐陶碗,也都用泡沫板围好。
孙宝苏开腔:“几位也看得差不多了,再看也看不出名堂,不如跟我出去喝上几杯?”
屋主下逐客令,三人不好觍脸继续逗留,钟冉率先折返,孙宝苏跟在她身后:“看到那个残缺的镂雕玉佩了吗?”
钟冉顺他手势张望,孙宝苏略带讨好:“那东西和你脖子挂的是同款,我巴巴盼着完整的,没想到能碰见你,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他把“缘分”咬得极重,仿佛能逼钟冉承这份凭白的情,钟冉将玉佩揣紧了些:“不卖。”
孙宝苏当场变脸,几个大步跨远,袍摆反光跳得比心火还旺,甩手直接下楼。
胡压价插腰,指桑骂槐地说守卫不知好歹,光拿钱享受不晓得办事。
等孙宝苏下了四五阶,他拔高嗓音收尾,熟练地跑回主子身边,一胖一瘦宛若阿拉伯数字“10”,跳着脚离开众人视野。
钟冉掂掂玉佩,陶勇问卫舜:“她这能行吗?”
卫舜压低声音:“对于孙宝苏这种脾气,不是事不过三,而是可一不可二,越得不到,越挠心挠肺地想要。”
他眼睛一转,“等着吧,他很快就要派存命人出场了,只要解决存命人这种潜在麻烦,孙宝苏的一切就尽在掌握。”
陶勇不明白:“存命人是啥?”
卫舜拍他肩膀:“你只用记得,很能打且打不死就行。”
陶勇皱眉:“这技能,咋听着有点耳熟啊…”
*
孙宝苏怒气鼓鼓,敦实身子走路带飓风,胡压价跟得略显吃力:“宝爷,宝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