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舜幽幽说:“她人挺好的。”钟冉背过身子:“她是挺好的,但我可以比她更好。”
卫舜探长脖子:“终于知道吃醋啦?”
钟冉也不搭话,伸手推开他凑近的脸,好半天才说:“其实我能理解她,我曾和她一样,只是连问为什么不爱的勇气都没有。”
卫舜重重躺上床面:“哦。”
钟冉折回身子:“吃醋啦?”
卫舜恨铁不成钢地轻咬她耳垂:“就是吃醋,从你第一次提他开始就吃醋,吃了四五年了,你要不要尝尝北京陈醋的酸味儿?”
钟冉被热气熏得脖颈发痒:“啊啊啊不谈了不谈了,睡觉睡觉!”
卫舜将她扣入怀中,沉声说:“瑶瑶问我,这次是不是认真的。我同她说,我这次是奔一辈子去的。”
他拇指摩挲着钟冉手背,“我是认真的。”
钟冉心头发紧,眼睛盯着白雾聚集的窗面,一时无言。直到卫舜鼻息变长,她才轻声回到:
“我也希望,能是一辈子。”
第90章 090 针指谁(三)
直到中午, 积雪依然厚堆, 好在城里有铲雪车及时清道撒盐, 车辆拥塞的北京城并未因此交通瘫痪。
钟冉重重踏上墙角积雪,松软的雪层被踩出深深的窟窿, 大半只脚陷入雪中。她余光偷偷瞥向街边停靠的车列,眼神犀利起来。
有喇叭在身后响起, 钟冉转身, 卫舜摇下车窗:“走了, 冉冉。”
她最后瞟一眼车列,卫舜刚要顺势看去, 却被她只手固定脸颊,轻飘飘吻了上来。
卫舜唇角勾起:“这次可是你光天化日没有公德。”钟冉面对着他,眼珠却瞥向旁边,“那辆车也在。”
卫舜眉心微皱:“…那辆挂陕F的?”
钟冉点了点头,若无其事地坐进副驾:“我观察过了, 在你取车这段时间没有任何人或车与它接触,里头也只有一个女司机。虽然不清楚动机是什么, 但看样子不太像那些人。”
卫舜手指敲上转盘:“兴许他们怕找不到你, 不知何时派人来跟踪的?”钟冉拉紧安全带:“不敢确定,先开车, 看它是不是真的跟踪我。”
卫舜谨慎地观察车列变化:“若真来跟踪, 我就改路线甩掉它。”
越野车轮变向,往中央右行车道驶去。卫舜眼珠转动,自后视镜内辨认出那辆刷绿的出租, 在一群镶黄条的出租中格外扎眼。
他两腮绷紧:“她跟来了,我要转向甩掉她了。”
钟冉握紧把手,卫舜猛打方向盘,强硬插入转向车列的缝隙,跟着车流右转。待车经过数条巷道并行的长街,他再次改道,趁其不备开入深巷。
卫舜大力踩油门,很快蹿出巷尾,融入奔流向西的车队。
沉默地开了许久,一直观察后方的钟冉发话:“好像甩掉了,暂时没看到它来。”
卫舜目不斜视:“现在下定论太早,等到了郊区再谈甩没甩掉。如果真是外地车辆,她对道路绝没有我万分之一熟悉。”
出城路上,他不停变换线路,钟冉时不时被甩尾惊得脖颈瑟缩,卫舜则始终沉着地规划下一条道路。如此在京城兜兜转转近两小时,两人才成功地驶入郊区。
钟冉略略松了口气:“这次像真甩掉了,我一路都没太见着它。”卫舜对后视镜确认了一遍:“应该是甩掉了,看来它对路线不熟,跟踪经验也不足,若真是那帮人,该是刚加入的新手。”
见钟冉并未搭话,卫舜奇到:“想什么呢?出差错了?”
钟冉眼珠斜向右上,似乎陷入了回忆:“我好像记起来了,我第一次是在哪儿见到的她。”
“哪儿?”
“哈尔滨的包子铺。”钟冉锁眉沉思,“当时她一个人,十分莽撞地冲进店里撞了我。她年纪不大,看起来唯唯诺诺,不像存着坏心思。”
卫舜歪了歪嘴角:“人不可貌相,你别把她想得这么无辜。要不是有所图谋,不可能锲而不舍跟了这么久。”
钟冉回头张望:“但愿…她图谋的东西不坏吧。”
*
经过了跟踪事件,车内气氛有些压抑。卫舜玩笑般调高广播音量:“好不容易来了这僻静地儿,咱关心关心国家大事。”
钟冉静静听了一会儿,忍不住连打几个瞌睡。卫舜又调小音量:“坐车是挺无聊的,你去后座睡会儿,到地方了我再叫你。”
钟冉摇了摇头:“我陪你坐着。”卫舜腾出手来揉揉她脑后:“你傻啊,看你强打精神的样子我更分神,去睡会儿,听话。”
钟冉斟酌片刻,顺从地跨去后座;卫舜将暖风开大,前窗的缝隙也紧密合拢。
她无声躺了几秒,忽然开口:“卫舜,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卫舜扬声应和:“你直说,我能帮得上肯定会帮。”
钟冉犹豫再三:“就……你不是认识公安系统的人吗?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周子强的事情?”
卫舜压低眉头:“周子强……是你提过的那个堂哥吗?”
“你还记得他?”
卫舜无奈笑道:“你说的事有几件我不记得?只有你不记得的,比如你坐摩托趴我背上,念叨的全是这个名字。”
钟冉尴尬地挠了挠脸颊:“我…什么时候坐过你的摩托了?”
卫舜肩膀一垮:“我就说你不记得了吧。算了,我大度,不和你追究芝麻点儿大的陈年往事。你堂哥也在公安系统吗?”
钟冉咬住下唇轻轻摇头:“不是…是他犯事了。”
“犯事儿?犯啥事儿?”
“好像…和毒.品有关。”
卫舜顿悟:“你这次,是不是就为了找他?”见钟冉肯定点头,他试探性问道,“你不会是想…把他从狱里捞出来吧?”
钟冉急忙摆手:“不是,这个也太为难你了。我只是想去见他一面,看看他犯了多大事,有没有转圜余地。”
卫舜把转盘的手指紧了紧:“嗯,只是打听一下倒是没事,你可不能仗着自己的能力胡来。”
钟冉哭笑不得:“哪能呢?”
*
冬季天色黯淡得早,不过近五点,郊外的道路便黑了大半,只零星几户聚集的农庄增添一抹亮色。
正盘算着等会儿去哪吃饭,卫舜瞥见钟冉嘴里念念有词,不禁凝神细听起来——
“妈…妈…”
她整个人蜷在后座,双眼紧紧阖着,眼皮被力道挤出褶皱,眉心也竖起岁月的印痕。
卫舜不知她是不是做了噩梦,心底正犹豫要不要把她叫醒,钟冉的神色却起了异样的变化:“妈…妈…?”
朦胧黑暗里,她在不见首尾的隧道奔跑。周围有风吼有人叫,还有塌方的轰隆声,但她什么也看不见,只得害怕地捂紧双耳,像小孩儿一样猫在角落。
“冉冉…”
钟冉听见女人柔声的呼唤,像破冰的春风吹散寒冬的恐惧。她抬头,面前人影渐显轮廓,一步步朝她靠拢。
钟冉急切地想要看清,却始终只有模糊黑影。对比她的焦躁,黑影倒很是沉静,缓缓抬手指着她。
钟冉嘴唇轻启:“妈…妈…?”
上空一阵晃动,钟冉重心不稳坐倒在地。她下意识仰头,隧道上方,黑压压的砖块尽数朝她砸来!
钟冉动弹不得,而黑影蓦然变高,像换了个人扑向她。钟冉本能地缩起脖子,却什么也感受不到,只能掀起眼皮,试探性看往身旁。
黑影的面容逐步清晰,他被砸得满脸血渍,却微笑着说:“冉冉,别怕…”
“…冉冉…冉冉?冉冉!”
钟冉陡然惊醒,胸口大片起伏。卫舜停了车,一脸担心地凑近:“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愣愣望着与梦境重叠的脸,只是眼前的他没有血渍也有没有微笑,眼里流露着不加掩饰的忧心。
她的胳膊慢慢举高,冰冷的手指抚过卫舜侧脸。卫舜眼珠转向她挪动的手,接着也抬手摸她额头:“发烧了?”
钟冉收手:“没有,做了个噩梦。”卫舜松了口气:“我就猜你可能做噩梦了。梦里都是假的,我在这儿呢,别怕。”
──“冉冉,别怕…”
钟冉瞬间想起梦中话语,拼命甩头:“我不怕,没什么怕的……”
尖锐的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钟冉吓得浑身一抖,卫舜扑哧:“还逞能,看你这吓得,赶紧接电话吧。”
钟冉抹了把冷汗,掏出兜里手机:“喂,婶…叔叔?”
“冉冉啊?今天怎么没打电话啊?你婶婶说这两天听你喉咙都有点儿嘶哑,是不是感冒啦?”
钟冉下意识摸向脖颈:“是感冒了,不过快好了,您不用操心。对了,婶婶呢?怎么是您用电话?”
“哦,你婶婶啊…”钟义语速疾快,“她下楼买东西了,说昨天聊天忘了问你缺不缺钱,怕你看病花钱不够用。”
钟冉连声拒绝:“不用不用,我现在有工作,不缺钱。”
许久没沟通的叔叔话比往常多了许多,将她生活的方方面面事无巨细地问了一遍。钟冉回答前反复思考,生怕暴露了自己的工作性质。
不知叨叨了多久,钟冉感觉车速蓦地变快,心头一紧捂住话筒:“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