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敲了敲,“殿下,衣服送来了。”
蔺湛平静地整整弄乱的衣衫,看上去毫无异常,接过干净的衣裙扔在薛棠身上,自己转身走了出去。
……
五足鎏金狻猊香炉缓缓吞吐着烟雾,尤昭仪坐在妆台前,耐心地剥着面上的鹅黄,灯光幽幽明明地照在她面上,气色又好了许多。
“昭仪的头发真漂亮。”服侍她的婢子又换了一个,正帮她梳头。尤昭仪轻叹:“漂亮也得有人看哪。”
那婢子道:“昭仪,婢子不明白,方才陛下明明要往含霜殿来的,昭仪为何要……”
尤昭仪轻轻一瞥,那婢子识趣地住了嘴。前些日子陛下还宿在甘露殿,但又不能碰皇后,实在忍得辛苦,这几天又频频往含霜殿走,偶尔是待在南熏殿偏殿的书房。她现下说自己小日子来了不能侍奉,陛下想来应是在南熏殿。
她勾起唇角,“这后宫从来不缺女人哪。”
马车停下的时候,崔琉才觉得不对劲。
“这里不是东宫!”她一把掀开帘子,“你们放我下来。”
驾车的人纹丝不动,月光落在他后脑勺,整个人看上去像一根木头。崔琉又惊又怕,探出头想要求救,一只手在颈后劈了一下,眼前一黑。
再次醒来时,头顶上方是两道炙热而又阴沉的目光。
“姑父……陛下……”她大惊失色,蜷缩着往后退却。脑中一片混乱,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为何在这里。
马车不是去东宫的吗?殿下……不是要回东宫吗?
皇帝穿着明黄的寝衣,坐在塌边,“好,好,你姑姑倒是舍得将你送来。”
“不对!我没有想到这里来!”崔琉躺在塌上,巨大的震惊与恐惧让她牙齿都在打架,时不时地咬到自己的舌头,“不是这样的!陛下您听我说!”
?棠?芯?最?帅?侯?哥?整?理?
她用最大的力气解释,说出的话却娇软无力,仿佛在欲拒还迎。恐惧如一只钢铁般的手扼住了咽喉,只能无助地摇头。
身体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啃噬着,软成了一滩水。
她明明没有喝那杯酒……
“她管得太多了。”皇帝坐在黑暗里,像一头暮年的雄狮,“你们崔家人,一个一个都是贱货!”
……
脚步声远去,屋内才缓缓响起了窸窣声。
薛棠换上干净的衣裙,发髻全乱了,只好披散下来。她一出去,就看见蔺湛抱着手倚在门框上,他幽黑的眸子好像过了一遍水,湿气氤氲,面色已经恢复正常。
蔺湛打量了一眼面前出水芙蓉一般的少女,淡淡一笑,“走吧。”
这个点崇绮楼的人差不多都走干净了,只余下一些仆从打扫着宾客留下的垃圾,运气好些的还能捡到他们随手扔下的金钗手镯等物。夜空中星子寥落,河对岸闪着傩祭过后的幽幽火光,间或有一两声犬吠消失在黑暗中。
绿鸳早在马车旁等着了,见到薛棠忍不住哭泣出声。薛棠对着安静如鸡的荣铨道:“多谢荣侍卫。”
荣铨脸一红,低头走到一旁。
蔺湛冷笑,“不谢我?”
薛棠敛容,“多谢殿下。”
“假情假意的。”他哼了声,“上车。”
薛棠觑了眼撑着下巴看窗外夜色的蔺湛,他神色平静,坐姿端正,一手搁置在膝上,眼中完全没了方才在崇绮楼暖阁里那股几欲有些失控的火。
她低下眼,盯着袖口上绣着的雀纹,试图转移注意力。
一定是那药力的作用,但谁敢给他下药呢?
定然不可能是崔皇后,她做事不可能这般冲动,那莫非……
薛棠复又抬眼,这回蔺湛也转过目光,他抬手将一件干燥的大氅披在她身上,低声道:“我送你回去吧。”
薛棠揉了揉眼,摇头:“不用了,殿下回去好好歇息吧。”
蔺湛手一顿,缓缓收了回来,将头扭向窗外,好半晌道:“我送你回去。”少了一个字,语气里多了一份强势。
“好吧。”薛棠一番折腾,现在只能有气无力地裹着大氅靠在马车里,只露出一张白生生的小脸。冬夜寒风凛冽,马车行的不快,风却如冰刃一般迎面割来。车内的炭火灭了,薛棠裹着一件大氅,身上还算暖和,她看着蔺湛,伸出一只手碰了碰他的衣角,凉得像冰。
“我好冷。”他突然冷不防吐出一句话。薛棠愣了愣,开始解大氅的带子,解到一半,蔺湛将她一拉,拉进怀里将她抱着,“这样就暖了。”
薛棠大惊,想扳开他禁锢着自己的手,“我把衣服还给殿下……”
“坐我腿上。”
“……”
车外荣铨被灌了一嘴的寒风,吸了吸鼻子,忧伤地抽了一鞭子。
绿鸳轻咳一声,面色微红,忽听车内“啪”一声,一切都安静了。
……
躺在浴池中的美人肤如凝脂,乌发如云,胸前白皙的肌肤上散落着点点红梅,只是眼神呆滞,定定地看着前方,由着宫女替她抹上香露,穿上掐金丝的斓裙,挽起松松垮垮的堕马髻,将她娇软无力的身子扶起。
冬日冰冷的日光泼洒下来,一夜之间,崔琉便瘦了一圈,抱手打了个冷战。
按规制,后宫嫔妃初承恩宠,次日需向皇后请安。
一抹娉婷的人影扶着侍女的手走来,大红色的石榴裙仿佛一团火灼痛了她的眼睛。
“崔五娘……”尤昭仪想了想,改口道:“现在该叫崔妹妹了,好巧,一同去甘露殿?”
崔琉咬住唇,目不斜视地从她面前走过。尤昭仪无所谓地笑了笑,掩了掩鬓角。
“两位昭仪留步。”甘露殿外的女官道:“皇后今日身子不适,还请两位回吧。”
“姑姑……不想见我?”崔琉淡漠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拉住那女官的衣袖,“你去通禀一声,是我崔五啊,是她的亲侄女啊!”
女官一脸冷漠地挣脱她的手,“皇后说了,所有人都不见。”
“崔妹妹,皇后身怀六甲,我听闻怀孕的女人都嗜睡,想必现在还在睡着,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了。”尤昭仪笑颜如花。
往日都是她与崔皇后争宠,现下看着姑侄内斗,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你滚开!”崔琉目眦欲裂,几欲出血,她抬起头,踉踉跄跄地退后几步,看到殿门上金光灿灿的牌匾,忽觉一阵巨大的讽刺宛若利箭刺穿胸膛,让她无法呼吸。
“她走了?”崔皇后靠着身后百宝凤凰牡丹图引枕,照例喝了一碗安胎药,缓缓问道。
女官道:“崔昭仪看上去很是崩溃,她……应该不是故意要……”要爬陛下的床。
后面的话她没敢说出口。崔皇后冷笑了一声,她这侄女的心思昭然若揭,心心念念想做太子妃,怎么可能委身于年过半百的皇帝?可惜了崔家这么个姿色昳丽的好苗子,现在怕是得重新选一个人了。
她拿帕子掩了掩嘴角,平静地问:“昨日陛下为何会在南熏殿?”
“听闻原本是召尤昭仪侍寝,但尤昭仪小日子来了,败了陛下的兴,陛下昨夜从含霜殿出来时面色很是不好看,所以一个人去了南熏殿看奏折,谁知……”
崔皇后略略一想,猛然直起身,眼中闪过一抹狠戾,手指抓紧了身下的被褥,“是尤昭仪那贱人……”
不过幸好,她肚里还有一个孩子,区区一个崔琉而已,想来皇帝以为又是他们拉拢圣心的手段。
下午的时候,皇帝来看她了,照常嘘寒问暖,没有提昨晚发生的事。她肚里的孩子已有六个月大,皇帝常温柔地抚摸着她隆起的小腹,说生男生女都不成问题,但从他热切的眼神中,崔皇后还是看出,皇帝很想要一个儿子。
崔见章请了旨意,入宫看望妹妹。
“你真是太冲动了。”他皱眉道:“就算想要留住陛下,也不应急吼吼地把五娘送上去……”
崔皇后刚怀孕时,皇帝时常留宿甘露殿,有时候还亲自照顾她,但孕状明显之后,皇帝听从太医意见,鲜少再去碰她,又按捺不住寂寞,留宿在了其她妃子宫中。
崔见章以为,妹妹是想彻底地留住皇帝,才出此下策。
“连哥哥也这样看我。”崔皇后一腔闷火无处发泄,“只要生下这孩子,我又何必担忧得不回荣宠?将五娘送过去,反倒是败坏陛下对我们的好感,我怎么会愚蠢到连这个都想不到?”
崔见章道:“那五娘昨晚为何没有回府,而是来了宫里,我以为……”他以为崔琉是到了皇后这里。
“昨晚我回去前,五娘没有回府也没有回宫,而是留在了崇绮楼。”崔皇后道:“自作聪明。”
崔见章哑然片刻,站起身焦躁地徘徊两圈,“那我们就不能跟陛下明说吗?”
“难道也要让陛下知道,五娘她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崔皇后叹气:“我们能想到的事情,太子会没有留后手?”
这件事纯属节外生枝,太子不知何时买通了尤昭仪,显然是有备而来,她却一时大意失了先手,只好吞了这枚苦果,好在只要崔琉乖乖的,皇帝未必会苛责于自己,更何况还有肚里的孩子。崔皇后不自觉伸手摸了摸,崔见章见状,神色稍霁,“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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