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大王,别介啊,我这还要赶着去龙城画美人图呢,你等我回来了,行不行?”
文宁自认身上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屈能伸,能强则刚,不能强则怂。
至于脸面是什么?谁知道。
“龙城?”原本坐在一边专心逗狐宝宝的桃子将头抬起,“去龙城画美人图?”
“对对对。”文宁点头如捣蒜,“龙城有一个狐妖的老祖宗,论美貌那也是老祖宗级别的,这老祖宗啊生了个儿子请我去喝满月酒,所以耽搁不得。”
一语未了,文宁便泪眼汪汪的看着兔子:“大王,行行好?”
兔子并不吃他这一套:“你当年是哭的淹了龙王庙才被逐出天界的吧?你自己数数,这些年哭的还少吗?”
犹记当初,初次相见,面前一个七尺男儿,顶天立地:谁知一眨眼的功夫就哭了出来,哭的那叫一个伤心,让兔肝肠寸断,可转身他就揪了兔一撮毛,是真疼。
第一次热泪盈眶,第二次梨花带雨,第三次泪如雨下……
兔子的心也被这些泪冲刷的静止如一潭死水。
“那谁让你吃这一套呢?”文宁当即收起苦卿卿的哭相,嬉皮笑脸道:“说起来我那根笔的毛秃噜的差不多了,你待会再给我揪一撮呗?”
兔子双目含笑,将手中的大刀架在了文宁的脖子上,温言道:“那要不要拿你的左手来换啊?”
文宁整个身体使劲往后仰:“刀剑无眼,刀剑无眼。”
“你说的那个老祖宗是不是嫁给了一个姓庞的人。”桃子面色稍显阴沉,现在想来那个狐妖确实美,不是说脸生的有多美,而是一举一动都透着美。即便是与人打斗,也透出一股凛冽的美。
“你认识?”文宁十分惊讶,“你怎么会认识她?”
“她死了。”
许是母子连心,刚刚还在咯咯笑的狐婴居然哭了起来。
“死了?”嬉皮笑脸僵在脸上来不及收回,眼眶便红了。“还没来得及画美人图呢……”文宁呢喃着,“怎么就死了呢?”
桃子拍着狐婴好不容易将之哄睡着,才将自己所看到的事情经过说与文宁听。
文宁听完,心绪已然平静下来,恢复了往日里玩世不恭的模样:“早说妖族与人族没有好结果,偏不听,如今好了吧?”
桃子知道这话说的是狐妖,可总免不了推及己身,一双眸子越发晦暗。
道理谁都懂,前车之覆谁都知。可在悲剧没有发生之前,谁都觉得自己会是幸运的那一个,直到最后被天意打倒,连悔恨的机会都没有。
“她死在哪里?能带我去看看吗?”
“龙城的后山,想必尸骨无存。”
“你带我去你们最后告别的山洞吧,我想给她立个衣冠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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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子带着文宁和兔子再次回到了龙城后山的山洞,怀里的狐婴哭个不休。
即使已经过了几日,还是能够看到残存的枯枝、衣服碎片和斑斑血迹,可以想见当时战况之激烈。
有窸窸窣窣的步声从远处传来,三人对视一眼便隐了身形。
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呼喊:“桃子!桃子!”
是高卓,不过几日的功夫他竟沧桑了许多。
待高卓走远,三人才现身。
兔子看到桃子的眼眶湿润,道:“这不是胥泽秋。”
桃子点点头:“是另一个朋友,待我极好。”
“既如此,为何不现身相见?”
“相见又如何?我该如何向他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文宁在一边默不作声,徒手挖出个尺深的坑,将狐妖喜欢的衣服款式放入洞中,拢上土,就近撇了一根树枝插上:“姝萤,安心去吧,我会将你的狐婴带大。”
狐婴又哭了起来。
桃子抱着狐婴摇了起来:“我答应了狐妖,将他儿子抚养长大。”
文宁提起一根树枝在空中划了起来,枝若游龙,依稀可以分辨出画的是美人图。
很快,树枝化成碎末落在了衣冠冢上方:“姝萤,这是我答应你的,但愿你能看到。”
文宁将桃子怀里的狐婴接过:“母狐不必找了,这孩子既有一半的人族血脉喝人奶也是可以的,这事交给我,你们先回去。”
“可……我答应了狐妖。”
“毁不了你的约,我一向漂泊居无定所,自然不会让这孩子随我一起流浪,等我给他找到吃的就送他回去。”
桃子只得点头同意,同兔子一起回了天夷山。
文宁抱着狐宝宝目送着二妖远走,亲了一下粉嫩的小脸蛋,温言道:“乐儿,叔叔去给你娘洗刷冤屈。”
别人或许不了解,但他清楚:姝萤是绝对不会杀人的,尤其是庞文德。
第14章 桃花安(十一)
是夜,文宁出现在庞家。
红烛摇曳,灯笼高悬。
哪里有半点死了人的样子?
“哇呜……”怀里的乐儿哭了起来。
“乖……”文宁轻轻的拍着乐儿,“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乐儿竟真的睡了过去。
文宁隐去身形,在庞家的院子里转了一圈,当真是大户人家:人丁兴旺、其乐融融。
众人都围在一张床边,床上躺着一个面目清雅的男子。
“儿啊,还好你没事,以后万不可如此鲁莽,倘若你真的有什么好歹,被那狐……”老妇人说到伤心处,不禁抽噎起来,半晌方平了心绪。“不说了,不说了。”
“娘,儿子这不是好好的吗?说什么丧气话,现在时辰也不早了,你们都回去歇息吧。”男子唇色略显苍白,但身子看去并无明显的伤痕。
“那就让婉儿留下来照顾你。”老妇人把旁边一女子拉到身边,握住她的双手,“婉儿,文德就交给你了。”
“婉儿知道,婉儿一定尽心尽力照顾文德。”
老妇人又交待一些琐事后,才带着一众丫鬟离去。
文宁听到“文德”二字,不由冷笑:原来你没死。
亥时过半,婉儿吹了灯,躺在了床的里侧。
借着月光,可以看出二人缠在了一起。
“文德,你忘了我吗?你忘了我们的孩子吗?”
文宁从房顶飘下,化成姝萤的样子,一步一荡,一步一滴血。
庞文德惊的从婉儿身上爬起:“姝萤?你不是死了吗?历师父亲口说将你杀死了,魂魄也散掉了。”
文宁听罢此言,面露怒容,袖中的方寸毫蠢蠢欲动。
“文德,我待你如此情深,你为何要害我?”
婉儿吓的拿被子遮住白花花的身子,只会摇头:“别找我,别找我。”
庞文德从床上骨碌下去,头磕了个包却恍若味觉,只是一个劲的跪在地上求情:“姝萤,你别怪我,人妖殊途,你我的孩子也只能是个怪物,我们庞家三代单传不能在我这里断了香火。”
“香火?”文宁飘到庞文德跟前,弯下腰:“你看,这是我给你生的孩子,怎么会断了香火。”
“不,不是,那不是我的孩子,那是个妖怪。”庞文德双手骤然伸出,像是要将狐婴掐死。
“畜生!”文宁将庞文德踹倒在地,“你怕断香火是吗?”
“不是我害你的,不是我害你的。”庞文德缩在地上,双目惊恐。“真的不是我要害你的,是婉儿,婉儿说你是个妖怪,生下的孩子会毁了庞家。”
“婉儿?”文宁飘到床边,看着婉儿:“我会……毁了庞家?”
“啊……”婉儿尖叫出声跑出了屋子:“狐妖没死,她回来找我复仇了……狐妖没死,她回来找我复仇了”
文宁回到庞文德身边:“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还是该死。”
“姝萤,你放过我好不好?我请法师给你超度,给你烧很多很多的银钱,再给你造个庙,你放过我好不好……”庞文德像行尸走肉一般,只知道磕头、求饶。
“那九星府的人为何知道我的身份?”
“是婉儿,婉儿认识一些游方术士,是他们去告的状,然后我再假装被狐妖所伤,便,便定了你的死罪。”庞文德跪在地上的双腿不停的抖,身下早已晕湿一片。
“畜生!”文宁拘起庞文德的脖子,“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庞文德早已被吓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一双眼睛里只有惊恐甚至厌恶。
文宁将他甩到一边,离开。
“姝萤,信什么前世今生?一个人死了就死了,哪里有什么转世投胎?那是另一个完全不相同的人。”
文宁站在西辞桥边,望着天边的圆月,情之一字要不得。
“公子,这么晚了,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文宁听到有人问自己,也不回头,只是望着远处“这么晚了你不也还在这里吗?”
“我不一样,我在等人。”
“我也在等人,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我等的人,可能也不会回来。”
文宁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年,脚边扔了许多的空的酒坛子。
有些面熟。
“公子贵姓?”
“免贵姓高,单名一个卓字。”
原来是他。
“你在等谁?”
“一个姑娘。”高卓将手里空酒坛抛下,“她送过我一盒香,只可惜我没要,我现在很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