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气得说不出一个字来,拂袖离去。
菁华池风波平息不久,木槿儿又倒霉催的被一众嫔妃给缠上。
正是落霞黄昏时,漪澜宫门口。
漪澜殿本是澜贵妃的地盘。按常理来说,赏完御花园的黑牡丹之后,木槿儿不该择这条绕远的路返回无忧宫。鉴于先前菁华池落水事件,木槿儿干脆绕过菁华池,择了个远离池水,一路竟是石子的纯陆地走回去。
这一走,恰好路过漪澜殿门口。
当时几个嫔妃带着贴身丫鬟谈笑而来,澜贵妃手上端着一斛豌豆。
宫内邂逅,嫔妃见面行了该行的礼后,木槿儿继续往前走。众嫔妃用眼神迅速交流一下,只见一个丫鬟哎呦一声不小心推倒一位嫔,这位嫔跌倒之前不忘推了把正行走的木槿儿,木槿儿身子一歪,成功掀翻澜贵妃手中的一斛豆。
饱满的小豌豆撒了一地。
众嫔妃哀呼大叫这斛豌豆是她们从几麻袋豌豆中精挑细选出来给太后做豌豆糕吃的,这下全撒了。天色渐暗,在石子路上拾豌豆这可怎么好拾。
木槿儿自然看得出这群妃嫔联手坑她,自入陈宫来,她一向低调,实在不想惹是非,遂弯腰拾起地上的斛斗,一颗一颗将石子路上的小豆子拾起来放进去。
沁儿想要帮忙,众嫔妃一致道谁撞翻的谁拾,更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差遣沁儿去漪澜殿中干些粗活。
一个时辰过去了,小豆子们依然没拾完。众嫔妃在一旁捏着手帕催促着要快点。
澜贵妃比较狠,道了句槿妃动作如此慢,定是因为漪澜殿门口的红灯笼给闪了眼,遂命人灭掉殿门口的一盏灯笼。
木槿儿见光线晦暗,只抬眼望了澜贵妃一眼,继续闷头拾豆。
景灏每日签到无忧宫,饮了三盏茶也不见木槿儿回来,又联想到后妃及太后对槿儿的态度,当即差了人去打探槿儿的下落。
一炷香后,喜儿小公公满头大汗跪到景灏面前禀告了槿妃的位置及处境。
景灏竟施展轻功,飞檐走壁蹿了好几个宫殿檐角,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漪澜殿。
当时的木槿儿正借着殿门口微弱的光亮弯身摸索豌豆。
景灏自宫墙飞下后,一脚踢飞地上的斛斗,刚被拾回的豆子又滚的满地都是。
他面无表情牵起木槿儿的手,又一言不发的离开,身后跪倒一地妃嫔,花容尽失。
翌日,入夜。木槿儿见一向亮堂的无忧宫门口一片灰暗,正诧异,沁儿欢天喜地报告说:“无忧宫门口,澜妃等几位嫔妃一不小心撞翻了喜儿公公怀中一大簸箕芝麻,那可是公公们从好几车芝麻里精挑细选出的,是要给皇上做芝麻糊的。皇上说怕门口的光亮闪了众嫔妃的眼,便下令熄了无忧宫门口所有的灯笼,好让澜妃她们心如旁骛的好好捡芝麻,少一颗都不行。”
木槿儿抬眼望望夜幕,天空没有星子,也没有月亮。
秋暮这个看客打心底欣赏景灏,这个皇帝,护犊子又记仇。
整个无忧宫里一片欢喜,唯独除了木槿儿。素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仰首望着漆黑的天幕不知在想些什么。
——
眼瞅着到了秋獮时节,景灏手痒,想去打几只野味,又担心自己出宫后,太后伙同众嫔妃为难她的宝贝天女,干脆携了天女同去。
玉川围场,景灏猎了一只熊和几头麋鹿后,遣了随从带着木槿儿去了临安城中最出名的鸭无双吃烤鸭。
一盘鸭肉下肚后,景灏询问木槿儿这家烤鸭店的味道如何。
木槿儿想起当年身在梁国时经常去湖中逮野鸭炖熟了拿给朱煜吃,朱煜每次都夸赞好吃,她回味般地说了三个字,“很好吃。”
景灏注意到她用了一个“很”字,看来这里的烤鸭很合木槿儿的胃口,他立马脑补一番道:“等朕回了宫,一定学了这烤鸭的做法,亲手做给槿儿吃。”
木槿儿一口茶水呛到。
她脑中立刻浮现一国之君挥剑砍鸭拔毛的骇人场面……嘴角不自觉一弯。
景灏更来兴致,迫不及待跑去烤鸭店后厨偷学厨艺。
木槿儿坐在二楼临窗的位子上发呆。
良久,熏得一身鸭味的景灏被大厨赶出来,走回窗边见对方发愣,正正衣冠,随口问:“在想什么。”
木槿儿转眸道:“不知是谁家院中飘出的埙声,极好听。”
景灏携着木槿儿打听了一阵,终于找到巷尾一间烧制埙器的小作坊。
乌衣巷口,绕满花藤的一栋民宅,地上晒着好多个还未上色的埙胚。老师傅坐在墙角拉胚成型,驼背妇人收拾着地上已制好的埙,景灏掏银子买了一只上好的陶埙当场吹奏起来。
花树下的景灏侧颜挺俊,衣袂微扬,吹埙的样子极其认真,埙声飘渺入云端,低沉悠扬,婉转悠长,对称着空中高飞的双雁,意境悠远缠绵。
木槿儿的目光不由得柔软起来。
一曲终了。
“好听。”掩饰好眸中神色,木槿儿夸赞一句。
景灏牵起她的手,“倘若你愿意,我可以教你。”另一只手指了指墙角边花藤下一位公子正手把手教妻子吹埙的场景,温声道:“就像那对夫妻一样。”
夫妻二字,听起来平淡,细咂摸,让人心暖,尤其这二字自帝王口中说出。
木槿儿身子僵了下,轻轻道了句,“嗯。”
接着,情到深处的景灏亲自动手烧制了一双陶埙。
埙面上不做任何勾绘图案,只刷了层素釉,其上各嵌一颗饱满红豆。
稍小那只赠予木槿儿,略大那只留予自己。
木槿儿捧着埙看了又看,似笑非笑,似赏非赏。
景灏见木槿儿离宫后,面部表情不显得那么僵硬了,眉眼里偶尔会浮出笑意,便包下了一家名为“归心”的客栈携着木槿儿入住,好增进一下彼此的感情。
景灏出手大方,客栈老板唤来老板娘细心伺候,烧了几个可口小菜后又献出自家陈酿的醉花阴。
二楼客栈,木槿儿凭窗而望,远处风云浅淡,满城的木槿花又开到荼蘼。
不知不觉,来陈国已经两年了。
入陈宫的日子比她想象中安静得多也幸运得多,她曾以为陈宫是地狱,陈帝是魔鬼,她这一去,身心俱毁。
能这么安静的过日子,多亏了景灏。
心里升起一些感激,侧眸一瞅,景灏坐在沉香炉旁,突自吃了几口小菜又饮了几盏醉花阴。
木槿儿靠近,于对面坐下来,“不如,我陪你……陪皇上喝几杯。”
醉花阴名字诗意,却有些烈,方才景灏自饮自酌醉意上头,面色染上淡淡潮红,听到对方自告奋勇要陪他喝酒,心底高兴坏了,亲自为木槿儿斟了一盏,“好,你陪我喝。”
无疑,这是世上最沉闷的喝酒方式。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只顾你一杯我一盏,灌佳酿入喉。
偶尔眼神交汇到一处,两人又不动声色移开。
秋暮看得十分别扭。
室内的温度有所升高,边边角角都透着一股子欲说还休的暧昧。
不发生点什么,好像没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景灏:啊啊啊!媳妇主动跟我喝酒耶~~~女人不喝醉,男人没机会,朕得把媳妇放倒……然后……嘿嘿嘿嘿……
第37章 【19】
本是木槿儿喝得微醺, 酿跄起身为景灏斟酒,不料险些摔倒。景灏没有不扶的道理, 于是喝得迷糊的木槿儿很自然地落入身心俱醉的景灏怀中。
一番长久而深刻的凝视后, 景灏的唇堪堪落下去。
眼看两人已经缠绵到床榻之上,迷藏使者秋暮觉得有必要暂时关闭视觉和听觉。
眼睛闭上, 耳朵捂上,也遮不住双方心里头火热而暧昧的甜。
室内烛火哔啵一声响,景灏将床榻上的暖色帷幔放了下来,隔断如春旖旎。
宫外, 归心客栈, 红烛映着秋海棠, 燃了一整夜。
宫内,泽宁大殿,铜制烛台, 幽火憧憧。
火光映在太后的眼里, 一片浑浊沧桑, 老人家手持边疆急报,对着地上的影子自言自语道:“皇上当自己是小孩子么, 居然任性地携着宠妃出宫,一连五日仍不肯回宫,边关急报也至若惘然。定是那妖女作祟。”疲惫的眼睛眨了眨,叹了口气, 口气愈发强硬, “将后宫惹得怨声载道就罢了, 日后恐怕是要霍乱朝政了,这分明是梁国派来搅我陈宫的细作,此妖女,留不得。”
秋暮特意留心了下太后的面色,咸菜色的面皮上横着抬头纹,斜着是鱼尾纹,竖着法令纹。如此混合型交相呼应的满脸皱纹,竟没令这位太后觉悟到,省心乃女人美容养颜之基本;省心,是任何燕窝雪参皆代替不了的美容秘诀。
都已坐上太后的宝座,为何还这般瞎操心,做个不闻不问的安静老太婆,不是更讨晚辈的欢心么。
可见太后当了一辈子女强人,当习惯了,万事都得掺和,不搅合一二,便没有存在感。
场景重回归心客栈。
床榻上的帷幔依层层叠叠垂落着,而窗外天已大亮。
还没起床?显然洞房很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