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暮叹口气,外有荒凉的无极世界,内有塔里的无相阴阳阵束缚着,这样她才不会靠着月魔的霸道神力兴奋作浪,千诀倒是将她关了好地界,双重保险。
“好不好又怎样呢,出不出去有如何呢,我已至此,还有什么可期待的。”秋暮悻悻道。
“姑娘此言差矣。”念一摇摇头,“无论你曾受过何等苦楚,又受尽何种不能忍受之煎熬,可一切终有尽头,只要活着便是希望。正如千诀留在你右掌心的莲花盏,这塔内的无相阴阳阵,压制的是妖魔之力,而非神力。你明明可以用那莲花盏自保,可你遇到危险宁可挨着也不许那莲花护你。你并非深陷绝望,而是无视希望。”
秋暮摊开右掌心,莲花印记忽隐忽现,她一入塔便发觉月魔真源被抑,然右掌的莲花盏灵力充沛,她还特意将那股澎湃的神力压了下去。
千诀既不信她,囚她伤她为何不将这一掌莲花收回去呢。
将她推入无尽绝望中又何必燃着这微薄的一点点希望。
七重荒塔处处险境步步危机,她从未想到用这朵莲花自救。这莲花哪里是她的希望,简直是一盏随时可烫伤她眼睛她心口的莲花烙印。
既无情又何必留情,秋暮闭上眼睛,眼泪滴入掌心莲花。莲花倏地闪出一道幽光,如同活了一般于她掌心上发出莹莹光晕。而落在掌心的那滴泪轻柔得滚动着,仿似莲花自泣。
秋暮合上掌心,莲花盏光芒消失,掌心淌下的是一颗冰蓝色的泪珠,落在地上化作若隐若现一朵莲花盏。
心里猛地一痛,她埋头抽泣道:“或许我错了,我不该强要一段不属于自己的缘分。十万年了,天罚仍追着我不放。我唯有一死,方可解脱。”
小哑巴轻轻摸了下秋暮的头顶,似在安慰。
“死?”念一出声道:“死乃最简单的事,可死亡并非解脱,只是解脱一时,若魂魄还在,何处讨安生。若魂魄不在,徒留活下来的人痛苦。你真的忍心?你当真心里没有放不下的人或事?”
秋暮抬首,摇摇头,“不。我的朋友还在因我而受难。古未迟不知在地狱那一层受罚,而肥爷和二姐,我甚至没来得及安葬她们给她们立个牌位。还有……不知月老和三生有没有被我牵连受罚,闹闹又去了哪……”还有浮楼,她被囚,他是否知道,又是否正为她心忧。
念一重新握上对方的手,“你看你还有如此多的放不下,且不说外面的。”她瞥一眼身侧始终不离不弃的小哑巴,“就算是为了这位小公子,你也要重新打起精神,好生保护自己。像之前故意激怒塔主一心求死之事断不可再做了。”
小哑巴亦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秋暮点点头,她要活着,要出塔,出了塔才可恢复月魔之力,便可以去冥界救出古未迟,可以好生安葬肥爷和二姐。至于旁的,且看天意。
她盯着小哑巴看,“你又是为何被打入荒塔?”
小哑巴垂下满是冰渣子的脸,不答话。
对方不愿答,秋暮也不好硬逼。于是转眸问念一,“你即是来这荒塔的第一人,又有灵琴相助,怎会屈身卜矶之下,听他差遣。”
“难不成要在这塔里称王称霸做塔主?”念一笑笑,“我只图个清净,不愿操劳管事,能在这塔中安稳渡日便好。”
秋暮问出心中疑惑,“那卜矶小心眼得很,她见你一身能耐怎可容你,还有你身罩幕篱,他未见过你真颜,放得下心?”
念一望一眼桌案上的蚕丝琴,“那卜矶入塔后患了头疾,日夜不得安睡,只有我的琴音能缓解他的头疼病,他便容我在这塔内有一方安生之地。至于样貌。”她摸了下脸颊笑道:“千人看我千面,恐怕唯有你同千诀才可窥见我的真实容颜。”
塔主派出盯梢的守卫仍站着睡得香甜,三人团座于桌案旁谋划出塔之事。
七重荒塔应天地而生,内有无相阴阳阵压制灵力,外有无极荒界,自上古以来,凡是入塔的罪犯从未有出去者,但并非全无生机。
据说塔中第七层藏着一块祖古玉,取得祖古玉才有出塔的机会。然塔中六层及七层不曾有人上去,曾有不少塔中犯人冲锋陷阵,但全部葬身六层千丝层,而七层缘机层更是无一人踏足,连卜矶也破而不得。
念一手指一捻,蚕丝琴浮于眼前,她指尖轻拨,一股清脆旋律蔓延开去,自塔壁洞口飘出。
她用琴术探了外界时辰,抬睫道:“今日子时已过,我们还有三日,三日之内必要闯过千丝层和缘机层,取得祖古玉。因塔外的无极之门已开,不知是何人强行用外力破开,然无极之门乃是一股强大漩涡阵,法术再是高深亦只能维持三日。”
秋暮望向封印的塔窗,“无极之门已打开?”
念一点头回复,“欲出七重荒塔,一要取得祖古玉,二要无极大门开。倘若只得了祖古玉即使出了荒塔也回不到人间,只会落入无极洪荒世界,那里什么都没有,深陷其中不知会漂浮到哪里。”
“究竟是谁开了无极之门?”秋暮低喃道。
“这个我就探不到了,但不管是谁,既然有这个机会我们莫要辜负才好。”
既打算逃离此塔,自然是行动愈快愈好。三人打算连夜闯关。
念一重新罩上白纱幕篱,三人走出内室,往六层的千丝层走去,头顶的蟒蛇藤垂着不少吐着信子的小花蛇,秋暮偏头躲过一条蜿蜒而来的花虫子,忧心道:“我们这么贸然硬闯,若是被卜矶发现怎么办?”
“无碍。”念一望一眼背上的蚕丝琴,“若被他发现,我便弹一首《诀别曲》给他听。”
“《诀别曲》?”
“我同我的琴乃上古之神梦中所造,这琴不同凡响,《诀别曲》由我心念所创,乃一首咒曲。我只需弹曲时催动咒术,应咒之人便会陷入沉睡,永世不醒。”
“那乌衣奴呢?”秋暮再问。那人乃卜矶爪牙,阴险诡异,不得不防。
“姑娘放心,倘若塔主死了,第一个受益的便是乌衣奴,他怎会阻止自己登上新塔主之位呢。”
这样,她便放心了。
通往六层的甬道,由三条蟒蛇把守。
小哑巴与念一联手,不大费劲砍断了三条花蟒。
千丝层已在眼前。巨大石门口铺着一地零碎白骨,有人骨有兽骸。
门内依稀传来女子的声音,浅吟低唱,缥缈哀怨,断断续续,似唱给情人的一首葬歌。
第222章 【21】
小哑巴打算以内力破开巨大石门, 被念一阻止, “慢着,如此一来动静太大, 恐引起下层注意, 那塔主越晚发现, 我们逃生的几率便越大, 让我用琴一试。”
念一怀抱古琴弹奏,淡淡琴音化作实质流光音符渗入石门, 石门渐渐透明化, 念一收了琴弦, 对两位点点头。
千丝层内垂挂了层层银白发丝,不知何处灌进来的风吹得千万银丝直飘摇晃动,柔柔密密,唯美中又透着诡异。
而方才门外听到的哀怨缥缈的吟唱声彻底消失不见。
念一道,这层关的世上女子之怨。
刚开始只是一缕掺了妇人恨意的青丝, 那青丝吸食女子怨恨为生,聚齐的怨念越大, 发丝越长,后来竟可将整个湖泊包裹, 怨丝无形无相, 死而不灭,后被仙界各大仙尊联手镇入七重荒塔, 因这情丝吸食女子怨念, 众仙尊担心即便被关入荒塔亦会不停壮大自己, 便将千丝单独囚困于六层。以截断其吸收外来怨念。
念一走在前面探路,秋暮尾随,小哑巴殿后。
银丝微晃,看上去毫无攻击力,念一已将蚕丝琴抱于胸前,她静静走着,侧眸低声对秋暮道:“你心有怨念,当心。”
秋暮点点头。
小哑巴拔剑四望,缓步向前。满室白丝晃得无忧无虑,周围闻不到一丝动静,只有几人踏步的轻响。
越是平静,越是危险。
倏然一缕白丝蜿蜒而来,先一步绕上小哑巴手中之剑。
念一回身道:“别动,不要惊扰这些白丝。”
小哑巴握着软剑原地不动,白丝缠上剑刃,似乎看上软剑上垂的一块玉石,发丝一卷,包裹上玉石,眨眼间便卷走了。又一缕白丝卷到小哑巴腰间,取走了镶着宝石的一把匕首。
小哑巴见再无发丝缠上身,这才继续迈步向前,愈往内室深处走,垂地白丝愈发密集。
白丝于三人肩上脚下眼前,绕来绕去,却未曾攻击。
又行了十步之遥,大家见头顶一缕白发,悬着小哑巴的匕首晃来晃去,不一会那金刚匕首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匕首……”秋暮有些发怵。
“没错,被白丝吞了。”念一言罢,一缕白丝绕上她的脚踝,她停步,继续提醒着,“这千丝不止食女子怨念,且食人肉白骨,铜墙铁壁,大家切不要惊动它们。”
幸而那缕白丝在念一腿上缠绕几圈,便游蛇般缓缓移开,念一这才迈开步子。
行至内室中央,一缕白丝卷上秋暮受伤的手腕及脚腕,又一缕白丝爬上她染血的左肩。
突然一缕白丝发出女子幽怨缥缈的声调,“你这一身伤竟是心上人所为,啧啧啧,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