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无窗, 只有一道被封死的石门,踩过一地的残肢断臂,伸手碰到了石门,她推了两下, 毫无动静。
锁骨处的疼又蔓延至全身……
顺着石门蹲下, 一点力气都没了, 四周除却老鼠啃食尸体的声音, 静得像末日一般。
除了窒息还是窒息。
梦……是她自从有了脸之后做的第一个梦。
难道自己再梦里?!可身体里传来的疼痛以及鼻尖嗅到的血腥腐烂之味提醒她,这并非梦。
而是那个梦成真了。
秋暮冷笑一声,轻微的声音于地下仓库显得空荡瘆人。一阵窸窣的动静由远及近,她余光瞥见一只婴儿手掌大小的金甲虫向她爬来。
眼见那生着巨大金钳的甲虫将两具尸骨穿透,且穿得是脑骨,想来这甲虫偏爱食人头骨。
这等骇人的虫子,秋暮闻所未闻,她只稍微动了下,甲虫头顶的两条触须随之一动,一双麻木的小眼睛,随之望向她所在的方位。
这虫子相当机敏,又有轻易穿骨的本事,秋暮屏住呼吸,不敢妄动。
穿透了几具尸骨后,金甲虫挥舞着存在感极佳的大钳子爬上秋暮的裙角,一路摇摆而上,最终停到她的肩上。一股寒意夹杂着呕意爬上心头,秋暮仍是不敢有半点动作,只得装尸体。
眼瞅着金甲虫的大钳子即将刺入她脖颈处的皮肤,一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蝙蝠掉到一具死尸上。
啪哒一声动静在这寂静黑暗中格外响亮,金甲虫被吸引,顺着秋暮的衣角呲溜一下滑了下去。
吱吱乱叫声中,那只蝙蝠已被金甲虫的钳子分割成好些块。
倚在石门上稍作喘息,秋暮庆幸从天而降一只蝙蝠,否则此刻被分尸的恐怕是她。
转身推了推石门,依旧纹丝不动。体内灵力及其微弱,零零碎碎,凝聚不得。晃动间,头上的簪子掉到地上。
清脆的声响又惊动的尸堆中的金甲虫。好再自那声响后再没其它动静,金甲虫难得见到鲜肉,又埋头啃食地上的蝙蝠尸块。
秋暮弯身,小心的将地上的簪子拾了起来。
这支簪子是她生辰之日肥爷送她的,那胖子为了买这支破碎的玉簪子,拜托古未迟将他幻成孩童,打了数日的工方攒够了钱。
又一想到肥爷不在了,死相极惨,不由得心头生出一股悲愤,古未迟更是不知在地狱里头受着怎样的煎熬,秋暮握紧簪子忍不住掉眼泪。
好一会,金甲虫似乎都睡了,秋暮终于止住眼泪,身后是封死的石门,眼前俨然是座现成的坟墓,难不成这便是她的归宿了。
她疲惫地阖上双眼,突然,石门外响起拖沓的脚边声。
尖细得好似快断气的男声恍惚传入石门内,“我们该搬哪块尸体好?塔主新养的那两盆蟒蛇藤会喜欢哪个部位呢?”
“胳膊腿,手脚内脏再拿几颗脑袋,咱们一并送过去,塔主总挑不出什么毛病了吧。”粗犷的声音回。
“也对,反正这塔底的尸块肥料多得很,咱们随便挑。”
脚步声越发清晰,身后封死的石门响起锁链拖拽之声,秋暮眼瞅着石门微微动了动,忙向一旁挪了挪。
石门被打开,一束光线射进来,浮着尘埃的光晕里一位瘦得跟皮包骨似的老头端着个大铁盆走进来,边走边扭头跟同伴道:“黑毛你说咱们要不要将尸体切成小块啊,那样掺进花肥里好吸收些……黑毛你愣着干嘛,别想偷懒让我一个人干活。”
此刻名唤黑毛浑身亦挂满黑毛的魁梧大汉,正如狼似虎盯着室内的一道纤细的身影看。
进个死尸仓库搬运几块尸体,门一敞开却见了活物,真是一种惊喜。黑毛因亢奋,眼珠子瞪大了一圈。
皮包骨老头顺着黑毛的视线望过去,猥琐老头儿的反应比黑毛更大些,见到秋暮后,咣当一声丢了大铁盆,五官兴奋到扭曲,笑得骨头嘎嘎响,接着一下子扑到秋暮身边,如猎犬一般,再对方身上嗅来嗅去,“呀呀呀呀,好新鲜啊,近些日子外面很少送些新货进来,今个竟来了个极品。”陶醉般闻了闻秋暮的袖口,“还是个女娃娃……”
黑毛亦兴奋状扑了过来,秋暮忙闪开,也顾不得踩到地上谁的哪块器官了,显然,眼前这两个不人不鬼的怪物比满室的死尸更为恐怖。
黑毛向前跨了一大步,覆满浓密毛发的手伸了过来,秋暮心里一急,凝聚了一道微渺的灵力于指尖,一个甩袖掀开对方。
一旁皮包似得老头晃着骷髅似的脑袋,嘴角滴淌着哈喇子,“呀呀呀,还是个会法术的。”他瞪着大眼珠子弯腰靠过去,“不过没关系,只要呆在这七重荒塔时间一长,你体内的法术是会被慢慢消去的,最终变成最柔弱不过的小女子,就只会软绵绵的叫唤给我们听了,哈哈哈哈……”
“枯皮,你已经被阉了一千多年怎么还这么淫~荡,这女娃子你是无福享受了啊。”黑毛握拳吼道。
皮包骨老头咔嚓一扭脖子,瞪着黑毛,“我无福享受,你也享受不了。”
黑毛将拳头握得咔咔响,“怎么着枯皮,是想跟我较量较量。”
枯皮老头露了露尖牙,“怕你这全身长毛的不成。”
秋暮不动声色后退,两只怪物便精精神神打了起来,和着满地死尸翻滚扭打着。
秋暮趁机开溜,逃出石门时,皮包老头已被黑毛手中的大铁盆扣得严严实实,盆子底下的老头破口大骂着。黑毛一手摁着铁盆,另一只手从腰间的破袋子里抓出一抹黑色药粉洒在铁盆周边,一瞬间,大大小小的金甲虫自黑暗的角落赶趟似地爬过去,黑毛笑着跳开一步,便飞出门去追那道新鲜猎物。
秋暮跑在黝黑的甬道里,闻见死尸仓库遥遥传来枯皮老头的惨烈叫声,那么多只金甲虫,恐是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两只怪物应是同伴,转眼间互相厮杀,且手法阴毒,让人大开眼界。
秋暮因琵琶骨上穿着两条驱魔索,身子一动便疼得不行,亦不敢拼出全力去逃,不消一会便被那只浑身毛茸茸的怪物按到墙壁上。
秋暮挣扎两下发现逃生的几率几乎为零,便老老实实贴在墙头。
“我对你又没什么淫~荡想法你跑什么跑,你应感谢我,要不是我杀了那色魔老头儿,今个你是要被他蹂~躏个痛快了。”黑毛瞪着黝黑的大眼珠子对秋暮道。
秋暮冷哼一声,“你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没错,我的确不是好东西,”对方说着瞥了眼秋暮被穿透的琵琶骨,随即又将秋暮扛到肩上大步向前,“可好人是不会落到这七重荒塔的,你身上的伤口随时提醒你,你跟我们一样,都不是好东西。”
秋暮被扛得胃部难受,指尖又凝聚出零散灵力,却抵不过对方的蛮力,她一路被这长毛大块头扛着穿过无数阴暗甬道,拐角处生着几丛茂密的大叶植物,黑毛折下一片叶子将秋暮裹住,那叶子脉络间分泌着粘液,将秋暮粘得严严实实,纹丝不动。黑毛似乎很满意,又重新扛上肩头往前走,几步之后推开一道石门。
石门一开,本是喧哗吵闹的硕大暗室一瞬间安静下来。
此处扎堆了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有的青木獠牙,有的不阴不阳,有的头顶顶着一窝疙瘩,有的舌头拖到肚皮,有的头发五彩斑斓根根直立,更有者,鼻头脸颊缀着看上去十分沉重的符咒项圈……
怪物们叽叽喳喳聚拢过来,盯着黑毛肩上被卷成肉粽的秋暮,兴致勃勃地叨叨。
“新来的呀,母的。”
“这回好了,你们总说这塔里阳盛阴衰,如今来个水嫩的姑娘可抵得过你们一百个臭男人。”
“黑毛啊,你肩上这娃子不错,要不借老兄我用一用保证不把女娃用坏了。”
“哎,这细嫩的脸蛋可惜了,在这七重荒塔呆上些时日便会同我们一样变得不人不鬼。”
“死龅牙,你说谁人不人鬼不鬼啊,老娘不过是老了,想当年老娘色~诱皇帝老儿不过一夜之间,便让老皇帝累死归西,那是何等的风情啊……何等的风采啊……”
“风骚鬼婶,别说你在人间那些破事儿了,我们都听腻了,你看黑毛是将那娃娃扛到哪去了?”
“那个马屁精,定是去巴结塔主去了。”
“我们要不要追过去看看。”
“那黑毛残暴,你尽量少惹他,还不蹲墙角继续扒拉虱子去。”
……
上有七重荒塔,下有寒冰地狱。皆是关押十恶不赦的大罪之人。
秋暮心道,那寒冰地狱阴寒刺骨,可这七重荒塔看起来一点也不荒,反而热闹得很。可这么一堆妖魔怪物扎堆的地界为何叫荒塔,或许此塔另有蹊跷。
黑毛一路扛着秋暮拾阶而上,最终进了一道雕着鬼面的石门。石门侧生着两株高大葳蕤的蟒蛇藤,藤蔓蜿蜒了整面内室,藤叶间垂着密密麻麻成千上万的小花蛇,卷在叶子里的秋暮只看一眼便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内室里隐隐传来清淡的琴音,却不知从何而来。室中央落着个四四方方的血池。池内鲜红的血液翻涌不休,时不时冒出些血泡泡来,然而满室却闻不到一丝血腥味。池边站着个手握蛇皮拐杖,一脸阴柔的小白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