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善这才明白,那些进补药材并非被师父私吞了,那些药根本救不是给她的。
她托着腮,望着盘腿调理内息的南音,由衷道:“师父,难道你们名门正派都喜欢做无聊的好事么?”
南音掀开眼帘瞅她一眼,又闭眼调息。
玉门善爬过去一些,一脸兴奋地问:“我知道了,一定是师父晓得那老女人喜欢你,其实你也喜欢那老女人对不对?所以才不惜用自身仙源救郁倾城一命。你才不是心疼我身上掉三两肉才替我进那炉子,实则你是希望你救了郁倾城后,郁倾城更加对你念念不忘。如此说来,师父是喜欢她的。但因无心岛规定,岛主不能恋爱所以你不敢回应老女人,呀,看不出来嘛,师父还是情种哦。”
“善儿。”他阖着眼轻轻道。
“恩。”
“你可以出去了,让为师清净会儿。”
玉门善悻悻起身,走出屋门前还不忘鼓励师父,“师父,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要把握好啊。”
师父的左眼皮跳了跳。
师徒二人离开微山时,恰巧微山掌门郁清风采药归来。
得知南音进入丹炉用自身仙源救得爱女,郁掌门感激下跪。
南音扶起郁掌门之时,一道凌厉剑风刮来。郁清风稍一闪身,缎袖被划开一道大口子,手臂上添了一道长长血痕。
玉门善发狠地盯着郁清风的手臂,眸底一寒,又刺了过去。
南音袖袍一闪,将执剑刺杀的玉门善扇到地上。
郁掌门及在场众人无不诧异。
“善儿,你这是做什么,为何要行刺郁掌门?”南音冷声质问。
玉门善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郁清风,“他,他不过是个伪君子,没人比他更肮脏,她该死。”说着握紧了剑又杀气腾腾刺过去。
南音一手将徒儿的剑打断,厉声道:“不可胡说八道,快向郁掌门道歉。”
剑掉了,又被她重新吸到掌心,玉门善恶狠狠瞪着郁清风,“这个人我杀定了,天王老子也拦不住。”
最终,南音点了玉门善的睡穴,将徒儿的头靠在肩上后,他道:“小徒怕是突然间患了失心疯。郁掌门见笑了。”
一眨呀,没了影。
留下一堆人面面相觑。
——
城区青瓦客栈,玄月照轩窗。
玉门善幽幽转型,见一道人影披着月光背立于窗前。
她猛地翻身坐起,南音闻声,静步走去,“我不稀罕,是什么意思?”
见地上站的是南音,玉门善的困意顿时又浮上来,带着孩童初醒时的懵懂,懒懒望着他。
南音坐到床榻边,“方才你在梦里一直喊我不稀罕,到底何意?”
玉门善别过脸去,“师父管的也未免太多了,徒弟的梦都要管么?”
南音静静打量她,轻轻抬起一只手摆正她别扭的小脸,“究竟为何要刺杀郁掌门?”
玉门杀眸底又腾起怨怒杀意,咬了一会牙才嚷嚷道:“我乐意,好久不杀人了,手痒。”
南音微微一叹,“桌上的饭菜是热的,你吃了好生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待回了无心岛,闭门思过一个月。”言罢,带门离去。
见了桌上几碟冒着热气荤素搭配的菜肴,视线停在一盘素炒芹菜上,玉门善一掌将芹菜打翻,“讨厌什么就送来什么,真烦。”
夜深人静,玉门善站在窗棂前望着夜色发怔,她从怀中掏出一只黑色短笛,对着月色幽幽奏响。
笛子内散出丝丝缕缕灰色烟雾,仿似灵蛇一般,缓缓飘向远天。
半盏茶的功夫,一排面涂黑漆的姽骨堂弟子破窗而入。
众人携了玉门善方从窗棂翻出去,耳后便传来一道清冷之音,“放开我徒儿。”
黑漆门徒整齐一致的往站在楼顶的南音身上抛出一打毒叶子。
南音甩袖打落,落地的金叶子将瓦片侵蚀出几个窟窿,可见姽骨堂舍得用毒。
毒叶子就这样被浪费掉,黑漆门徒们似是不甘,拔出弯刀包围南音。
南音先前入丹炉炙烤三日大伤元气,楼上楼下周旋下来,渐渐不支,他胸口挨了结结实实一掌,嘴角渗出黑红色的一缕血迹,那掌应是个毒掌。
一旁的玉门善拍手叫道:“娘娘腔,想不到吧,是我发了暗号给姽骨堂要他们来接我。想让我拜你为师,真是好笑,你那么烦人,谁稀罕当你徒弟。还是姽骨堂呆着舒服,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杀人就杀人,不像你无心岛无聊透顶。哦,对了,你给我起的名字太难听了,还是还给你吧,玉门杀我已用惯了。”她轻快着步子靠近他,唇角弯起一抹笑,“看在师徒一场的份上,我请师兄们留你个全尸。”
南音捂着受伤的胸口,“你果然没将我当成师父。”
玉门善兴高采烈转身便走。
身后是一片厮杀之声。
“玉门杀,去哪儿啊?”不阴不阳的调调自黑暗中传来,一眨眼,面涂油彩的黑大褂鬼魅似得落在路中央。
“咸鬼使者许久不见,你穿黑色比白色顺眼多了,对了,使者是亲自来接我回姽骨堂的么?”玉门善好心情道。
咸鬼使者仰天一串长笑,“小孩子果然天真,我当然不是来接你回姽骨头堂的,我是来杀你的。”顷刻间,他手中幻出一只袖珍蝙蝠。
玲珑毒蝠,至尊毒王,若被小东西咬上一口,便可失去心智,变成傀儡怪物,生不如死。
玉门善不禁后退一步,漆黑眼底有恐慌有不解,“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小孩子就是麻烦,自己想不明白还需别人解释给你听。你已拜了无心岛南音为师,又消失了这数月,谁知再回姽骨堂的你是不是无心岛派来的奸细,这样的你,堂主大人可不敢要。”
“没有,我是被逼着拜师的。“一手指着不远处仍在打斗的南音,“那个师父是假的。我在姽骨堂那么多年为姽骨堂做了那么多事,难道姽骨堂不相信我么?”
“哎,亏你呆在姽骨堂好多年,怎么还不了解姽骨堂呢?毒杀术使得再厉害又有何用。”咸鬼使者点点手中毒蝙蝠的脑袋,“果真是孩子啊。”
呲着小尖牙的蝙蝠酝酿了满身毒液,猛冲到玉门善面前打算好好排排毒,喷毒的一瞬间,被南音一剑截肢。
咸鬼使者挑着嗓音道:“还说这个师父是假的,难道他会为了一个假徒儿拼命冲过来救你于危难么?”
玉门善后知后觉,“所以,你是在考验我们。”她瞪着一身血迹的南音,愤怒吼着,“谁让你救我的,多管闲事。”
咸鬼使者猛地从宽大袖口里射~出一排毒叶子。南音卷了袖袍,瞬间将毒叶子还了回去。
咸鬼使者倒是个有自知之明的,琢磨着并非南音仙人的对手,将一包袱毒叶子一掌收回,便消隐于夜空。
南音一手握剑,剑尖抵在地上,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想来受伤不轻。倏然,黑暗中闪过一道流光,流光离玉门善面门三寸之时,他抬剑挡住,是一枚毒叶。与此同时,又一柄毒叶子飞速穿来,直逼玉门善眉心,他一把将玉门善拉入怀中,那片叶子便刺入他后背。
玉门善望着夜幕大喊,“咸鬼杂种,你居然暗杀我,给我滚出来……”
躲在暗处的咸鬼使者唇角勾出一抹邪魅的笑,考虑到即使现在趁着南音重伤将他灭口,但可能使得无心岛倾尽全力为岛主报仇,若是这样,日后的日子就没法过了,思虑到这一层,便闪人了。
此时,南音半跪在地上,运气将后背的毒叶子逼了出来。他缓缓站起身,望着憋青了小脸的玉门善,低声说:“不要再回姽骨堂了,那里你是再回不去了,不愿做我徒儿就寻个僻静之地好好生活,姽骨堂应是不会放过你的,你日后要当心,切记莫要再作恶杀人,否则终食恶果。”
他抬袖拭擦唇角的黑血,脚步虚浮,走入夜色。
玉门善怔在原地,望着那道白色身影渐渐远去,道路旁的凤凰花灯下,她看见白袍的后背渗出大片血迹。
她站在原地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那道背影即将消失在长街口,她快步冲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喉头哽咽,“师父,善儿愿意做你徒弟,今生今世都跟着师父。”
这段师徒的缘分便从这一刻正式开始。这一刻,玉门善心底的情绪全数被秋暮探得。
她并非觉得姽骨堂遗弃了她,以后再没地方可去,倒不如跟着南音靠山入无心岛,好歹有个免费落脚管吃住的地。此时她的心里想的全然不是这些自私的想法。
她脑中忆起的是南音对她的好。初遇时,他知她是姽骨堂的弟子不但没将她杀了,反而替她祛除面上毒气且请她吃水饺。
无心岛弟子将她锁到刑牢时,他及时将她从邢架上救下,为护她日后安宁,他不顾众弟子反对收她为徒。
她闯祸被罚跪,他却端了热饭给她吃。
他教她洗衣裳,却将她的衣裳洗得干干净净。
不舍割她三两血肉救微山掌门之女,他便进了炼丹炉散了大半仙源。
当她背叛他,招来姽骨堂弟子时,他仍在护着她,否则那柄毒叶此时应是插~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