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笑着将孩子踮脚递到他嘴边的馒头拿到手中,一点一点掰开喂给小孙子,“乖,爷爷不饿,孙儿吃。”
那孩童面黄肌瘦,几乎饿成了个小萝卜头,棉袄裤子上全是补丁,几口便将馒头吃光,甚至掉到雪地上的馒头渣也细细捡起来,和着冰凉的雪一起塞进嘴巴里,她仰头望着爷爷,一脸的幸福满足。
老翁牵着孩童的手刚要走时,肥爷叫了一声,“等一下。”小红鼻子一抖一抖的,然后从腰间的小袋子里掏出两块栗子糕,飞快的跑到小孩童身边,高举着爪子递上去,“给你们。”
爷孙俩被吓了一跳,怔怔望着红鼻头的胖狐狸,尤其小孙儿一双晶亮的小眼睛直盯着肥爷爪子里的糕饼看,直咽吐沫。
秋暮走上前去,拿过肥爷爪子中的糕饼塞到孩童的掌心,“我养的宠物颇有灵性,会说人话,它见二位……它看二位爷孙顺眼,想把自己的零食分给你们吃,你们收了吧。”
老翁望了望随即跟上来的几位公子,个个形貌出众,气质不凡,犹如九天下凡的仙人,颤巍巍道:“各位可是无心岛的修仙之人?老头多谢仙人还有仙兽的施舍。”说着便弯身跪下去。
秋暮赶紧扶对方起来,“老人家不用客气,不过两块糕饼,我们还有。”
肥爷十分配合的将袋子里的吃食全数掏出来,十几块糕饼,七八只鸡腿还有牛肉干葡萄干之类的小零嘴,它只留下一小把葡萄干,其余全数塞到小孩子的衣兜里,塞不下的,又转给老翁。
老人家为表感激,请众仙人回家喝口暖汤,正好大家也想寻个年长的询问下当地境况,便应了。
随着老翁向西街拐去,道路倒是宽敞,明明是正街,路两旁却只开着几家简陋的酒家客栈,街头小贩也是稀稀疏疏,古未迟吸吸清鼻涕,“这个镇子看起来很穷啊。”
“听爷爷说以前我们这里不穷。”孩童仰着萝卜头似得脑袋对古未迟说。
古未迟暗暗用地上的雪花凝成个冰雕糖葫芦递过去,“为什么后来变穷了呢?”
孩童兴高采烈接过晶莹剔透的冰葫芦,“听爷爷说以前这里冬日才下雪,春天播种秋天收获,冬日下了雪还可以狩猎,打了野兔烤得香喷喷的,可是后来这里就没有春夏秋了,只剩下冬日,庄家动物都被冻死了,这里就变穷了。”
一行人互望几眼,此处天气可真够妖孽的。
长街尽头一间简陋草棚正是老翁的家,外面刮大风里面刮小风,外面下大雪,屋内下小雪。
老翁用袖子依次擦着木头凳子,请几位仙人坐下。
几句话寒暄下来得知,这位老翁乃是个祖爷爷,他儿子孙子已相继过世,只剩小曾孙同他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十分清贫。
小曾孙儿似乎很喜欢宠物,跟着肥爷还有闹闹在院中堆起雪人来。
小曾孙:“咦,你头顶上那个是什么?”
肥爷:“哦,我的小宝贝,叫闹闹。”
“可以给我玩玩么?”
“不行,它很残暴,会咬人。”于是将闹闹最喜欢的葡萄干喂给它吃。
……
祖爷爷端来的暖汤不过是刷锅水,不过看在老人家殷勤的态度上,一行人还是气运丹田将刷锅水喝了。
喝完刷锅水,众人才问起关于此处天气异常的因由。
老人家拄着拐杖慢悠悠坐下,浑浊的眼睛里似乎忆出一片盎然生机的绿色,“……我们这个地方叫无心镇,记得我小时候无心镇四季分明,随处可见绿色植物,田里的庄家亦长得甚好。离这约莫二十里有座无心岛,岛上有个名唤南音的地仙,修为高深,脾气又好,广收门徒铸剑修仙,仙人们在此,护得八方安平,妖魔鬼怪也不敢前来叨扰,后来……”
后来,南音仙人收了个魔鬼般的徒儿。那徒儿擅长使毒,爱好杀人。
可南音师父实在是个徒弟控,徒儿惹祸了他便善后,徒儿祸事没停过,师父的善后也就没停过。
后来徒弟杀人过多,神仙师父也罩不住了,但又不忍徒儿被仇家剁了,便抛弃岛主身份携着爱徒远去,后下落不明。
无心岛没了南音仙人坐镇,方圆百里的妖精便活跃起来,尤其不知打哪来了群雪妖,一眼看上这的风水,便落户到附近的昆吾山。
雪妖落户,当地居民便遭了秧,春夏秋一下子全没了,过了冬天是冬天,过完冬天还是冬天。百姓眼看庄家牲畜都被冻死,就连当地许多动植物也纷纷灭绝,比这更恐惧的是,每到入夜后,众人便做起噩梦,男女老少无一幸免,噩梦出奇而诡异的一致,大家被火焚烧,哭天喊地,无人应答,直至将人烧醒,烧出一身的冷汗。
听闻昆吾山有种名唤角彘的兽,猪身而有角,食之可避噩梦,猎户们便结伴前往昆吾山狩角彘,多日后,镇上的人不见归来,更得不到一星点消息,便又派出些壮汉去昆吾山寻找,怪的是,去寻猎户的人竟也下落不明。
再后来,镇长请了无心岛的修仙弟子及游方术士一道前往昆吾山,终于寻到了先前失踪的那些人,那些人全部死在昆吾山入口,是活活被饿死的。
无心岛的仙徒及术士们带领镇民进山,绕着绕着总绕回原地,那里实在太冷了,风雪刮得烈,修仙之人都有些扛不住何况凡胎**的镇民,再有头上时不时有雪妖来回游蹿,于是大家便放弃进山的打算,原路返回,好在昆吾山入口逮到两只角彘,而吃了角彘的人果然再也没做过噩梦。
后来又有修仙之人前往昆吾山寻角彘,不过再也没回来,昆吾山实乃诡异凶险之地,渐渐的,再无人敢踏足。
就这样,雪妖无人可驱,昆吾山方圆百里被冬日霸占了近百年。
故事结尾,老人家幽幽一叹,“若是南音仙人还在,定会降服那些雪妖,可惜男音仙人不知去了哪里。”
南音仙人下落不明,古未迟听了不但不颓废,反而十分精神,他两眼泛光,问老翁,“南音仙人那徒弟是男是女?”
老人答:“女徒儿。”
古未迟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瓷杯瓢盆哗啦响,“好,有意思。”
白摩拂掉棚顶缝隙里漏到桌上的细雪,暗暗瞥了眼站起身来走向院中的千诀,这才瞪向古未迟,压低声音说:“好什么好,神尊被你气跑了。”
古未迟随手捡个缺口的粗瓷碗接雪,“神尊哪是那么小气量的神,他老人家可能发现了什么,去外头瞧一瞧,喂……”说着,又拿手肘戳了戳身旁的秋暮,“你们两个看出来没?”
“什么?”屋内两人虽异口同声,但目光已追随千诀而去。
古未迟伸出手掌挡住两人的视线,“你们没听出南音跟他的女徒弟关系暧昧么?师徒禁忌恋什么的,本仙最喜欢了。”
然后,两人用眼神凌迟着他。
古未迟:“……你们当真是不懂情趣。”
千诀已端立于飘雪的小院中好一会,秋暮忍不住走出门去,挨到对方身边,“尊上在干嘛?”
“赏雪。”
秋暮摊开手掌,任由雪花飘飘洒洒一掌心,白白的,凉凉的,不见这里的雪和其他地方的雪有何不同。
正要询问此地雪花的魅力所在,竟能另神尊失神凝望许久,耳边传来千诀的声音:“这漫天雪花里竟是怨气,怨念融入红尘之气,进众人梦乡,便成了噩梦。”
“可……为何镇民梦的都是同一个被火焚烧的场景?”
千诀亦伸出手掌接住一片摇摇而坠的雪花,“恐怕是怨念的源头或怨念之主脑中记得的最后的场景。”
一行人走出草棚,肥爷还在跟小孩童安慰着道别,“放心吧,我的主子很厉害的,一定给你们除了雪妖,还你们绿油油的庄家,你们以后再也不会挨饿了,吃得像我这样白胖白胖的。”
作者有话要说:
(阳山)又西二百里,曰昆吾之山,其上多赤铜。有兽焉,其状如彘而有角,其音如号,名曰蠪蚳,食之不眯。——《山海经·卷五·中山经》。
小剧场:
小生卖完了猪肉,一手拎着猪头,一手掂着沉甸甸的银钱袋子往家走,天降招财猪,让他一下子就攒够了娶表妹的钱。
家门口时,碰到个貌美的公子,似乎对猪头有兴趣。戳了戳猪头又摸了把犄角,唇角浮上一抹笑。
既仙气又透着一股子道不明的邪气。
小生很吃公子的颜,只觉对方一笑,春暖花开。他红着脸结结巴巴道:“这这这猪头不卖的,但公公公子若不嫌弃,可以随我一道回家吃了这猪头,就就就再不会被噩梦缠身了。”
小表妹恰好也在他家做客,小生煮好猪头肉,端上来。
吃饱喝足,公子打算拍拍屁股走人时,小表妹红着脸问:“公子是无心岛的修仙之人么?叫什么名字。”
“不,修魔的,浮楼。”
小表妹拦住对方,“我愿为公子坠入魔道,海枯石烂,忠贞不渝,只求给个机会。”
会说情话啊!浮楼指尖一捻,变出两只超大肥猪,“这猪可吃,可骑,可飞,也可以带你去魔界。”
当晚小表妹撕了跟表哥的一纸婚约,骑着飞猪到了魔界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