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楼自椅子上起身,摇头一叹,“看来又是魔界的那群老不死的顽固请了小青召本尊回去,魔界少了本尊就不能活么,一群蠢货,就知道给我添麻烦。”
浮楼本想继续威胁一下瞳姬,可厅内早就不见对方的影子,他有些不悦的往外走,想去拦架,几步后又折回秋暮身边,“跟夫君我回趟魔宫吧。”
秋暮摇摇头,好在浮楼这次不再执着为难她,只道:“也好,我趁机回魔宫让魔界的人去打探怒雪天国是个什么国,可万一探不到消息,那就是天意了,不过两三个闲仙,不用劳心上火的惦记,天宫闲仙多得很,死一个少一个。”
见秋暮面无表情,他微微一笑,俯身于她耳边低低道:“为夫走了,要乖乖的哦。”
一瞬间消失无踪,连同河面上的小青也不见了踪迹,无泪转着九条脖子于忘川河上巡视一圈,确定闻不到狮子的气息后,遁水归巢。
与此同时,河岸的鬼将们也松了一口气。
好在没打起来,自从魔头成了幽冥当铺的新当家,冥界每一天都处于高强度戒备中,就怕浮楼太闲,闲的没事拆了地府,届时他们便真成了孤魂野鬼。
近些日子来,为了治好白摩体内的毒,肥爷一直窝在藏书阁查阅各种关于解毒的秘籍,听到浮楼那句闲仙死一个少一个后嘟起嘴来。
“老大,浮楼这次有点过分了,我们都不想古大仙跟老白爹有事。”
这几日,肥肉团整日宅在藏书阁,难得不再黏着她,秋暮耳根也难得清静,为了能继续清净,她认真的忽悠着脚底下的白肉团,“继续去翻书吧,一定会找到解毒的方子的。”
肥爷仍是满满的期待,抓起闹闹一溜烟跑向二楼,继续翻书去了。
浮楼走了,瞳姬也不知去了哪儿,当铺里的大厅内除了四个衣架子只剩秋暮一个出气的,她心里头反复嘀咕着四个字。
怒雪天国。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飞向忘川河畔。
路旁连根拔了颗彼岸花,拿花头敲着三生石。
“小三,在家就吱一声。”
话方说完,三生便负手立在她身侧,“跟你说了多少次,这个称呼能不能改一下。”
秋暮丢掉手中的彼岸花,“小三,我不是来找你聊闲天叙旧的,有事相求。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爱情,纠缠三生的缘分都刻在你身上,你帮我查查那些个缘分里有没有出自一个叫怒雪天国的地界。”
“怒雪天国?”三生抬起右掌贴近自己的心口,探查着,“听着耳生,你寻这么个地界作甚?”
“有没有?”秋暮双眼紧盯着三生手背上来由游蹿的光线。
片刻后,三生垂下手掌,摇摇头,“未曾寻得这么个地界。”
秋暮有些黯然,小声嘀咕着,“既是一国就应该有不少的人,那么多的男男女女就没出现一对纠葛个三生三世的?”
三生见对方面色难得凝重,便说出心里的猜测,“若你说的地界乃是个小国,民众不多,也许真的不会出现那么一对纠缠三生三世的恋人。世人虽离不开情爱,但三生三世的缘分亦不多见,若是个大国,国民甚多,三生三世的爱恨纠葛出现的几率便多一些,可现如今我这三生石上探不到这么个地界,也有可能是改了名字。”
“什么意思?”秋暮问。
“就是说,也有可能怒雪天国之前不叫怒雪天国,这个称呼是后人改的,还没来得及上报到管辖地重新录其新名。”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怒雪天国根本不是个国,甚至不是个地名。三生沉思间,秋暮眼神一亮,招呼不打转身就跑。
“这是突然又想起什么了?”三生嘀咕着。前头那道纤弱背影似乎要飞起来。
“我去问问婆婆。”秋暮回也不回地招手道别。
奈何桥上,孟婆掂量着碗里头黄汤的分量,似乎多出半两,拿勺子舀出半勺重新倒回汤桶里,再递给呆呆站着的新鬼。
“你说的那个地界,婆婆没有听说过。”孟婆接过新鬼递回的空碗,对着后面插队的一个小鬼道:“回你原来的位置去。”然后继续舀汤。
这是有多着急扔了生前记忆,或是着急着去投胎啊。
秋暮望望桥上排队等汤喝的小鬼们偶尔交头接耳聊几句,她有些不甘心的再问孟婆,“婆婆再好好想想,每日那么多小鬼从这奈何桥上走过,真的没有听哪位提起过怒雪天国这么个地界?”
孟婆望向秋暮那双颇认真的眼睛,愣了片刻,收起孟婆汤,遣散了排队的小鬼,她双手颤巍巍的握上彼岸花头拐杖,“能担得起天国这二字的,除了天宫上的仙族之外,恐怕都不是个好名称。人间常道归天,这个天国有可能并非一个国家,更像是一种死亡的象征。”
“婆婆好像话里有话。”秋暮敏~感道。
奈何桥上的小鬼已全数散去,孟婆站在桥心望着远处隐隐可见的摆渡船,叹口气,“听千手血观音说这次你们铺子寻到了上古涅槃火种,你可还记得这是你寻到的第几件上古神器。”
看来那团红肉也会来找孟婆吐槽,秋暮想了想,“第七件。”
“十二上古神器,已有七件现世且被你们寻到,比我想象中快得多。”孟婆的声音比平日里更平缓沧桑,愣了下,她叹口气继续说:“或许是我的错,不该将那方帕子给你。”
秋暮摊开掌心,一卷画着美人图的蚕丝帕子现出来,“有了这个帕子,才有了我如今这张脸,可是即便婆婆没有将这帕子给我,我也会寻一张脸,毕竟要替当铺办差需得有个脸面。不知这帕子上的姑娘是谁,但我好像已习惯了这张脸,听婆婆的意思,好像我的烦恼都是这帕子带来的。”
凉风吹乱孟婆鬓角的枯发,老人家并不在意,任由发丝再满是皱纹的脸上乱拂。她幽幽一叹,缓声说:“老了,经不起事了,见不得身边的人受苦。暮丫头啊,如今我老太婆不求别的,只希望时光过得慢些再慢些,而你一直好好的。”
秋暮将垂到脸颊的发丝别过耳后,“婆婆的话,我听不大懂。”
孟婆望着仿似望不到边的血黄河水,眯了眯眼,“暮丫头,你可知何为天意?”
没等对方回答,她继续道:“婆婆年轻之时曾爱过一个人,我知我们命中无果但仍想争取一二,直到我在这奈何桥做起了舀汤的婆子后仍心有不甘。我不甘天意赐予我的一切,我仍抱着微茫的希望做着一个自己都快要记不得的梦。后来,时间不动声色的流逝,一天一年,一年一天,几乎让人模糊了岁月。也许是幽冥界的气氛太过颓唐静谧,又或许是我真的老了,很久之后我终于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何为天意。逆天而行,终遭恶果,不如随缘。而如今,我当年那些死都放不掉的执念终究放下了。婆娑三千,万般嗔痴,终究尘归尘土归土。其实,一切从未开始,一切从未结束,我从未来过,而他从未走过。”
秋暮越听越迷糊,隐约感觉孟婆好似晓得什么,只是不愿向她透露,而她认识孟婆近千年来,头一次听她说起身前红尘之事。她小心翼翼问道:“那婆婆后来有没有再见到心上人。”
孟婆摇摇头,“未有,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相见的可能。”
“那婆婆知道他如今在哪么?”
孟婆缓缓地点头。
“不去找他?”
孟婆再轻轻地摇摇头。
既是心上人,明知对方在哪里却不去找他,此境界秋暮还不能体会,她有些不敢置信的再问道:“那婆婆没有遗憾?真的彻底放掉了?”
孟婆难道露出一丝笑容,唇角的沟壑重重积叠到一起,沧桑嘶哑的嗓音重复道:“一切从未开始,一切从未结束,我从未来过,而他从未走过。”
言罢转头望向秋暮,浑浊的眼睛里瞧不出情绪,只轻轻回复道:“无憾。”
—
魔宫,无虐殿。
门外跪了一众魔将,四大长老及魔界八大小王。
小青确实将魔尊从幽冥界请了回来,魔界大小首领们有要事要跟魔尊商量,但魔尊好像有些恼火,一路踏着狮子入了寝殿后,再不出来。
任由宫侍跪在门口哭哭啼啼请了无数次,魔尊只回了一个字:滚。
门扇紧阖,被浮楼加封了结界。殿内,他疼到单腿跪到墨玉石砖上,幽冥心火已烧了他整整一个时辰,从头到脚,甚至每一寸肌肤都不放过。
他握拳冷笑,看来这是幽冥当铺的主子给他的下马威。
今日他坏了当铺的规矩,使秋暮免于一场交易,保住了秋暮的味觉。可当铺却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从他身上讨回去罢了。
桌上的浓茶他尝不出任何味道,平日他爱喝的烈性酒入喉也如喝白水一般。
待身上的幽火慢慢熄灭,他才站起身来。
“从今后,你再尝不出食物的味道,这便失去人生的一大乐事。今日惩罚便到此,你日后若再敢越矩办事,就不像今日这般舒服了。”虚空中飘出一团幽火,不急不缓地道出这句话来。
浮楼一手召唤出无虐箭,血雾状的箭身射~入凌空燃烧的幽火之中,幽火倏地散开,又瞬间凝聚,丝毫不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