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洄造访戒律阁,是因火魅宫的另一破规矩。新婚三月之后, 王君需在黎明之前前来戒律阁做个登记印个红泥手印,并由戒律阁资格最老的麽麽领去专属宫苑。
此行, 星洄被领至噬魂殿, 通体黑暗的玉石, 庄严肃穆的宫殿,华贵大气。
老麽麽临走之际,不忘提点他一两句,要他常去灭情殿给女王请安,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若那些个药丸用完了,她们还有, 想要多少便开口, 让他莫要拘谨。
老麽麽们走后, 星洄一个人时, 终于拘谨起来,似乎有些不适应,眉头压得低低的。
自从入住噬魂殿,星洄日日去灭情殿问候女王。无非是陪着莫千匪用个早膳午膳和晚膳。在早膳和午膳中间陪着女王去外面溜个圈,在午膳和晚膳之间再陪着女王溜个圈。
只是晚膳过后,莫千匪从未挽留,而星洄也从未执意留下侍寝。
这星洄明显做着轻松无聊的三陪工作,月份高到另人眼红,且时不时收到女王赏赐的珍宝。
时间渐久,耆老麽麽们又忧郁了,怎么还不见女王陛下的肚子有动静呢。
可他们不知女王至今未和星洄有过延续香火的行为动作。
后来的后来,于现实中,莫千匪跟星洄的关系最终闹到僵硬局面,但从未听过两人有过爱的结晶。秋暮想若是之前他们诞下个小娃娃,或许后来关系就不会那么僵了。
多年后,现实中的星洄,宅在诡异冰冷的噬魂殿数百年没出来露个面,更没去给莫千匪做三陪。想来若是有个孩子,大可以名正言顺去看孩子顺便继续做着女王的三陪工作。陪着陪着,感情升温了,陪着陪着说不定冰释前嫌了,陪着陪着说不定孩子又来了……
秋暮觉得星洄对自己的前途考虑得不够深入。
尽管他法术再高强,不过是个上门女婿。既提到星洄法术高深,问题就又来了。迷藏界内星洄明明是个樵夫,勉强能打跑一只白猿的樵夫,怎会认识古未迟那个贱仙,又怎会法术高强到古未迟之上。
秋暮猜不出,只得顺着迷藏界的影像继续窥探。
这日,噬魂殿早早接到口令,女王大人欲游览东篱后山谷,请星洄作陪。
星洄却姗姗来迟。待正午过后,才赶到莫千匪歇脚的山谷石亭。
莫千匪未曾追究对方迟到,面色也看不出有何不妥。亭中饮了几盏茶后便由星洄贴身陪着,继续游览大好河山。
倘若追溯星洄迟到的缘由,该怎说呢,说是梦魇最恰当不过。女王大人的口谕下到噬魂殿内时,星洄正躺在床榻上做白日梦。从他蹙起的眉头和面上的挣扎之色来看,他做得这个白日梦肯定不是个好梦。无论宫人怎样唤他,他就是醒不来。于睡梦中挣扎得更加厉害,直到晌午时分,方摆脱了梦境,清醒过来。
浩浩荡荡一群人行至一片紫色花海时,星洄顿住脚步。侧身向千匪丝道:“此花海有些意思,前些日子我曾游玩至此,不如你我二人单独去看看。”
莫千匪望望紫藤飘荡连绵如画的景致,点头答应。一众侍从便留在花海边晒太阳。
星洄莫千匪并肩走入花藤架下,自空中垂下的紫色藤蔓拂动一地花瓣,石路上偶尔钻出的绿草嫩芽更添几分清幽。
走在右侧的星洄行至哪里,哪里的花藤便纷纷盛开,幽香漫天。
而走在左侧的莫千匪行至哪里,哪里的花藤便窣窣落败,瞬变枯藤。
星洄贴近她,望望一面盛开一面枯萎的花藤,解释道:“这里的花藤颇有灵性。遇到暖意会盛开,遇到寒意便枯萎。”
莫千匪揪一瓣枯萎花瓣于指尖碾碎,“你是说我满身的寒意?”
星洄摇摇头,“并非寒意,而是杀意。你满身冰冷肃杀之气,还有……”他低头瞅了眼她手中的银扇,“这把扇子能喷出天火,花藤们最怕火了。”
莫千匪似是毫不在意花朵枯萎不枯萎,她扬起手中银扇,“既然不愿盛开,不如烧成灰。”
月白袖袍拦住挥舞而起的银扇,“你看你,莫名就要将对方赶尽杀绝。这些花怕你,可它们有什么错呢?”
莫千匪面无表情收回扇子,继续前行,身侧的花束继续凋零,萧条至极。
星洄望着她颇孤傲的背影,“你手中的扇子从何而来?”
她停住脚步,纤纤玉指轻抚扇面上的银光丝线,“是很小的时候,天宫一位伯伯送的。”
“伯伯?”星洄走过去,蹙眉。
莫千匪再抚一抚扇面,回忆道:“母亲乃是火魅一族最伟大的女王。在位期间,八方臣拜,六界朝贺。当年天宫仙官常来火魅宫走动,送些奇珍异宝来讨好火魅一族。这柄扇子是天宫一位伯伯送我的。虽然记不得他的脸,但却记得他是位伯伯。”
星洄的眉心又蹙了蹙,“你暂且将此扇收起来,你看这些花精怕得一直发抖。”
莫千匪瞥一眼风中凌乱的花藤们,漫不经心将扇子缩小再收入怀中。
星洄牵起她的手,“你要平心静气,弃了凌盛之意,多想想开心的事,将你的手放在我手心,这样花精们就不会怕你了。”
他说着,牵着她走起来。果然左右两侧的花藤抖得频率小了许多。
他将她的手紧紧握着,对她温和一笑,便拉起她跑了起来。
所过之处,如海花藤争相绽放,紫色花瓣愈染愈浓,直沉醉到天边。
她随着他一路奔跑,耳边是呼呼风声及暖人花香,她轻柔发丝拂到紫藤花瓣上,花瓣于瞬间长出透明小翅膀,纷纷脱离花藤,花精灵们扑闪着淡紫色翅膀凌空飞舞起来。
一路跑到花海尽头,一双人才停到最后一株花藤下。
星洄用袖子为她拭着额头的汗珠,“你看,你本可以这样快乐。”
莫千匪双颊粉红,眼底的笑意加深,她将手摊开,一直尾随她的花精灵纷纷聚拢过来,围着她伸出的手臂挥舞着翅膀。
“它们竟一点都不怕我。”她略带惊讶道。
星洄随手捉了只小花精送到她眼前,“你开心,这个世界便会陪你开心。”
小花精扑棱着翅膀想从手指间挣扎出来,挣不脱后便开始翻白眼。
莫千匪笑着将小花精温柔的接过,小花精卷起翅膀便躺在她掌心,不消一会便睡着了。
此时,天色渐暗,山谷上空点出零落几颗星子。
两人坐在花藤下看星星。
星洄仰望星子,“有没有开心的事说出来分享。”
她摇摇头,“没有。”
他侧首看她。
“确实没有。若非要说一件,我很早以前养了一只十分罕见的小火狼。记得当时我很喜欢,可它不喜欢我。有一次我打了它,它就跑了,至今未找到。”
秋暮蓦地想起南疆国的蒙铎小王子。记得他临死前泄露过身份,说他本是火魅王豢养的一只火狼,后从火域逃出。
难不成蒙铎就是莫千匪当年豢养的宠物?
话题转回来。此时的星洄凝眸看她,片刻后起身用地上的石子摆出个六芒星阵图。
莫千匪靠过去,“你这是?”
星洄继续鼓捣着手中的小石子,“在我家乡有一种古老阵法,若按照古书所述将图阵摆列规整便能唤出星河。”
莫千匪静静望着他将手中六颗石头投入摆好的六芒星阵中,六颗石子相继消失。与此同时,天空的星星愈发繁盛起来,慢慢的,星子聚集到一处便开始延伸,于浩瀚苍宇中延展成一条天河,璀璨星河竟铺了下来,闪耀在她眼前。
莫千匪甚是惊讶,想她法术高深亦没有召唤星星铺成星河的能耐,她不解的望着星洄。
星洄淡笑,牵起她的手走向星河。
脚下星河不断飘升,很快,两人的身影没入万千星海中。
夜风鼓动一双人的衣衫,仿若双蝶。他握紧她的手,在她耳边道:“我自小便喜欢研究星轨阵法,所以会些迷魂八阵,幻化五行以及斗转星移的小伎俩。”
莫千匪将指尖展开,破碎星光自指尖滤过,放眼望去,天地间唯剩华丽星辰。
这夜,莫千匪入睡后,唇边荡着浅浅笑意。
星洄坐在塌沿,替她掩好丝被,便起身走出门。
他去了东篱山脉几处重要关口,再关口附近摆好了星芒阵图,星芒幽光直通天河。
星洄这么做是因昨晚踏星河而归的莫千匪道,近年来火魅一域不大太平,时常受外族所侵,尤其仙族虎视眈眈打算逼火魅一族臣服天界。若是日后有强族来攻,便让他摆好星阵图,使敌方困于星阵法内。
这个夫君平日里虽不大热情,但还是将妻子的话放在心上的。
东篱山脉地势复杂,有绵延千里的瘴气护山,黑水护城。入口随黑水白雾不断变幻,极难找到出入口,若非本族人,很难不葬身东篱山脉。
正是倚仗天时地利,火魅一族才愈发强大,地盘人口不断扩张,俨然达到挑战六界秩序的傲娇资本。
东篱火域易守难攻,再加上爱好钻研天象喜欢摆阵的星洄,天时地利人和算是全了。将外来入侵者的生存机率大大降低,莫千匪果真会给自己找对象,千挑万选择了个深藏不漏的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