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跟冥十一样的性子,不大爱讲话,箫恨水也没指望对方能回应,舒舒服服泡在水上的他却听到了对方的回话。
“我的愿望也简单,望你不再害人,安生度日。”
箫恨水愣了一下,闭眼道:“无聊。”
有人来了,虽望不见身影,但两个同时感觉到。
小石头已趟水上岸,箫恨水仍在潭水中懒洋洋的躺尸,似乎一点不在意会被人看见自己的赤身裸~体。
小石头看不过去了,捡起岸边的衣服丢过去。
箫恨水拿下蒙在脑袋上的衣裳,有点不情愿的往身上裹。
杂沓的脚步声渐进,远处跑来几十个执刀的黑衣侍卫。一身白衣的瓦莱最后一个现出身来,额心的红月亮鲜亮夺目,他吊着眼角扯着破锣嗓子道:“箫恨水,你的阴谋被识破了。”
他抬手指着岸边上站着的小石头,“冥十已经跟瓦将军说明了,那个人不过是个冒牌货。”
箫恨水飞身上岸,抖着满身的水珠道:“上来就一堆废话,瓦焱就派你们几个来送死?”
瓦莱冷笑一声,“既然这么狂妄,那就请你回趟黄金堡给个交代吧,昨日你去了二小姐的房间,今日二小姐便自尽身亡,我看你能编出个什么理由为自己开脱,我倒想看看你还能活多久。”
箫恨水一闪身,贴到瓦莱跟前,神鬼莫测的身手让众护卫及瓦莱一阵胆寒。
“我就想知道瓦二小姐选择了怎样的死法,服毒,上吊还是抹脖子?”
对方眨眼间眸底泛出一股邪煞黑气,瓦莱浑身微颤,被吓得立马道了实话,“刻刀插~入了心脏。”
箫恨水仰天大笑起来,笑得眼泪出来才附耳对瓦莱说了一句话。
瓦莱听后,活像个傻子。愣了好一会,仓皇招手身后的护卫,“走。”
“瓦家二小姐的死和你有关?”小石头停到他身边问。
“哈,有那么一点关系。”
“你昨晚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箫恨水漫不经心的抬指捻沙成巨龙,又猛得挥手对着已跑出一段距离的瓦氏护卫袭去,一阵惨烈叫喊声后,除却瓦莱,全数侍卫一瞬间被沙龙刺穿身体震碎了心脉。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给那瓦氏回赠点“礼物”,岂不是很没面子。
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瓦莱心惊胆战缓缓扭头朝箫恨水望了望,见对方似乎没有对他下手的打算,遂连滚带爬地跑远。
箫恨水似乎一点不在意小石头怒视的双眼,以及袖下青筋凸起的拳头,继续方才的话题,“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瓦二小姐洗澡的时候我闯了进去说了一句话,哦刚才那句话我已转给瓦莱听。”
“你说了什么?”小石头咬着牙,但视线仍停留在前方那一地的尸身上。他不明白身旁的人明明带着人的体温及呼吸,可行为犹如魔鬼,猝不及防,杀人如割草,也怪他自己反应有些迟,才让这活生生的一队人眨眼间曝尸沙地。
箫恨水凑到对方耳边幽幽道:“多年前你父亲在外头找个了女人还生了个儿子,可惜你那公主母亲派出的人只杀了那女人,那私生子侥幸不死,我就是那个野孩子。”
小石头听后,自脚心开始,只觉身子一点一点僵麻。
想必瓦家二小姐曾听母亲提过其父当年的丑事,毕竟瓦夫人只有一个女儿,那些不能对外人道的隐秘之事唯有说给女儿听。瓦钥并不蠢,当即明白箫恨水是来复仇的,而他报复的手段残忍而龌龊,先是勾引她,待她动了心再道明真相,让她恶心,若此事被张扬出去,她将成为蜃国第一笑话,黄金堡的声誉也将万劫不复,瓦钥何等心高气傲之人,日后种种,岂能承受,不如归去。
小石头气得双唇发抖,“你用此种方式复仇,难道心里一点不难受?”
“难受啊,瓦家的人不死光我心里难受啊。”
“……毕竟……你也是瓦焱的儿子。”
“这是最令我恶心的一句话了。”
“恶心的是你。”一向沉静的小石头大吼起来。
箫恨水猛地向前跨了几大步,直将人推到不远处那颗粗壮的树干上,呸了口才道:“你有没有搞错,瓦家的人同你有何干系。我杀光瓦氏一族又如何,我生平最恨的就是像瓦氏一族的那种假好人,表面上深明大义为国为民背地里竟干些龌龊下流之事。你可知瓦氏的地位是怎么来的,那瓦焱之前不过是个靠脸混饭吃的小白脸,勾搭了公主成为一国驸马还不满足,见我母亲手中的般若铃可操控巨蜥就百般谄媚讨好,骗走了铃铛后就要杀人灭口,那瓦夫人竟连刚出生不久的孩子都不放过,你说他们该不该死。”
小石头:“可是,你欲毁的是整个黄金堡,是瓦氏一族人的性命,瓦家二小姐可曾害过你,那一地的侍卫又何曾得罪过你,你说杀就杀,瓦氏其他人又何其无辜。”
“瓦二小姐可不是我杀的,她是自杀的。那些侍卫不过一群走狗,跟沙漠里的蜥蜴骆驼蝎子有何分别,再说其它的人,谁让他们姓瓦,姓瓦的都该死。”
小石头气得嘴唇泛白,“你身上也有瓦氏的血液。”
“可是我他娘的不姓瓦。”
小石头抓起对方的胸襟,“箫恨水,你简直丧心病狂。”
箫恨水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丧心病狂,你怎么跟冥十一样愚蠢,杀几个该死的人就丧心病狂?让我告诉你这个世道没有好人,世人皆虚伪,越是表面上端正私下里越肮脏。人都是自私自利的,比如瓦焱夫妇,比如抛弃我的姨母,比如收养我的那对夫妻,比如阿汤店的那对狗男女,偷她一碗面吃恰好碰到他背着相公偷汉子,偷的还是那个种马瓦宁,是她想要杀我灭口我才拿起了刀。”
他双手也拽起对方的衣领,眸带嘲讽,继续道:“那些人好不好笑,都表面上是好人,背地里又干着上不了台面的破鞋烂事,我实在不明白他们,那样人前人后的活着多累啊,若要当好人就当一辈子好人,不要做一件坏事,否则就好笑了,自打脸了,可世人全是如此,我看着十分不顺眼。”
小石头怒极反笑,松开揪着对方衣襟的手,“看来这世上你只看自己顺眼,呵,我同你讲什么道理,你又懂什么叫道理,是我好笑了。”言罢转身便走。
“看来你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不,好木雕。”箫恨水在后面喊着,唇角仍勾着那抹痞笑,他摘下脖子上的铃铛摇了一下,“此乃般若母铃,可比瓦焱老东西手中的般若子铃强悍多了,母铃控人心智,我可轻易杀光黄金堡的人甚至灭了整个蜃国。”
小石头顿住脚步,方才那铃铛只轻微响了一声他脑内便一片空白,调整了心绪,终于忍着怒气转过身,问道:“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箫恨水不急不缓走过去,掸掸对方身上方才被他揪出的衣褶,还是干净整洁的小石头最好看,他笑道:“你去杀了冥十,我答应你放过黄金堡的人。”
小石头明白箫恨水是在逼他做坏人,他若杀了人,就再也不是一个好人,也就没有资格再教训对方,他会变成箫恨水口中的那种世人,表面端正,背地里却干着上不了台面的事,他压下心底的情绪,“好。”
箫恨水唇角方扬起那抹张扬的笑,整张脸一僵,一口鲜血吐出来。
——
黄金堡已乱做一团。
瓦钥虽死,但秘不发丧。
瓦夫人近些日子被女鬼折磨得精神衰弱,瓦焱不敢再刺激夫人,禁止任何人出入夫人房间,以防消息泄露。
一夜之间,瓦焱将军两鬓添了几缕白发,他坐在椅子上揉着眉心,刚才瓦莱带回的那句话对他刺激不轻,他想起多年前身挂铃铛的那个少女。
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尤其流泪时楚楚动人我见犹怜,让他一时说不出本想坦白的那些话。
箫恨水竟是他的儿子,当初两人分开数月后他才得知对方已有身孕,故此对于那个儿子他也不大清楚,再说他们母子不是已经死了么。
当年是夫人亲口告诉他的,她已替他暗中解决掉那些有损他名誉的私事,望他好自为之。
毕竟是自己的骨肉,若说他心里不痛是假的,自那之后瓦焱果真收敛许多,再不敢动旁的心思,只一心待他的公主夫人,哺育膝下儿女。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已死的儿子归来复仇,手段何其歹毒。可怜瓦钥受到牵连,含恨而死。
家事不宁,国内又出现了身缠千层纱的怪物,入夜后只要闻到哭声便会出现,将流泪者的一身肉活活剔下来,那怪物身挂铃铛,来去无踪,诡谲异常,无人对抗,被唤作千层鬼母。
闻泪杀人!
他脑海中倏然想起多年前他曾对那泫然欲泣的少女说的一句话。
“玲儿的眼泪犹如天上星子,哭一哭,天上星子要掉下一层了。”
那千层鬼母跟她又有什么干系。若真的有干系,闻泪杀人,是嘲讽,是威胁,是恨极的报复?
传说天上一颗星,人间一条命。
她摘不走星子,却可夺人一条命。
往深里想,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