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阎小鱼死了,可情丝里的小七活得安宁恬淡,倘若将小七带出来,阎小鱼是复生了,可小七相对就会消失。
阎小鱼执着着迟笺,小七执着着小白,各自活在不同世界,他们两人的世界在彼此看来是虚幻的,于自己而言却是真实的。
如小七临死前的那句话,小白陪我生,为我死,爱了我一辈子,还有什么比这更真实的呢。
这样说来,就不能说小七乃阎小鱼身体内的一部分,一个附属品,小七姑娘短短一生一点都不比阎小鱼跌宕起伏的一生差在哪里,她活得简单,爱得深沉,至死不渝。
阎小鱼是阎小鱼,小七是小七,阎小鱼既是小七,小七亦是阎小鱼。
若悟到这一点,小七出不出情丝还有什么分别呢,阎小鱼复生又有何意义。
秋暮觉得连她这个一点修行都没有的人都懂得的道理,修为高深的迟笺大师却宁愿选择不懂,可他为何要选择不懂,是否已坠情劫?他不坠魔,已陷入心魔。
迟笺一生言行规范,从不越距一步。后来做的有违天道的事不止接受幽冥当铺的施舍汲阴入魔这一件,还有他救活了浅姑。
当初的浅姑被天雷劈得几乎形神俱灭,迟笺散尽半生道行将其救活。浅姑也问他为何如此费劲心力救她一个杀人如麻遭受天罚的妖精。
迟笺道:或许她见到你还活着会开心。
不知不觉秋暮已走到寮房,院中古未迟竟架了个火炉烤鸡,肥爷兴奋地往火炉里添柴火,一旁的白摩一脸严肃反复念叨:你们在佛门净地烤鸡吃真的妥么?
秋暮进多了迷藏界,心情难免受影响,此时有点抑郁,乍见这么热闹接地气的一幕反而不适应,闻到肉香更是提不起一点食欲,就悄悄退了出去,沿着小路随意溜达。
半路上她掏出那面用来同当铺随时沟通的小镜子。瞳姬很快从镜子那头露出脸,红纱帷幔飘在身后,静静望着窗外的河水,像是再等着某人。
“此行当铺想要从迟笺身上讨些什么。”秋暮直接问。绝非简单坠魔,迟笺坠魔对当铺有何好处。
瞳姬一笑,“要他的命。”
镜面很快又恢复平静。
秋暮楞了一下才把小镜子塞回乾坤袋。
这当铺果然从来不讲同情心啊。
有些吃里扒外愤愤不平地走了几步,水声渐近,秋暮抬头一看,哗啦啦的小溪边有个人再弯腰摸索什么。
视线有点暗,秋暮刚靠近两小步就后悔了,那个跣足在溪水里东摸西探的人正是浮楼。
那日在客栈里头逼她看他跳脱衣舞的画面历历在目。
秋暮屏住呼吸赶紧静悄悄地往后退。
“啊!那个小暮暮,我看见你了,别躲了,回来,来来帮我逮蝌蚪……”
秋暮欲哭无泪地磨蹭过去,那家伙拎着个琉璃瓶子一步一步淌河上岸,枝叶间倾洒而下的月光顽皮的跳跃在他白皙的脚踝上,这家伙美到了细节。
浮楼见秋暮呆子似得停在溪边,没胆跑的样子,这才慢腾腾的坐下穿鞋袜,“幸好是你,否则被别人看见本尊的脚那就麻烦了。”
“哦?你会有什么麻烦?”秋暮试着跟神经病沟通。
“不是我有麻烦,是对方有麻烦了。”穿好鞋袜又仔细检查上面有没有污迹褶子,“我一向守身如玉,上次我打洞庭湖里洗澡时被一只天鹅两头野猪看见了。”
“啊?那然后呢?”秋暮试探性问。
“一锅炖了。”浮楼终于鼓捣好自己,笑盈盈地拎着装满科蚪的瓶子站起来,“我曾答应过小偶,不许任何人看我的身子。”
秋暮心底一哆嗦,这么说她还不小心占了魔尊好大的便宜,“小偶,谁呀?”
不知是不是错觉,秋暮觉得一提到小偶二字,浮楼的眼神倏然间温柔得不像话,简直将漫天的轻薄月光都比下去。
对方露出一个无邪的笑,“小偶啊,是这个世上最可爱的女孩子。”
秋暮从中摸到一线生机。魔头有心上人?那她们之间的荒唐婚约有可能就不会那么顺利了。不知小偶在哪里?要怎样才能找到对方。若到时候魔头逼着她嫁入魔界,何不把小偶请出来搞搞破坏啥的。
想想都痛快。
“突然这么安静,你是在吃醋么?”
秋暮甫一抬头,瞧见浮楼那张放大的精致的脸,她赶紧往后退一步,“想多了吧……对了,你怎么会来悬空寺?”
浮楼晃了晃琉璃瓶子,“光顾着抓这些小东西了,居然差点忘了办正事。”
秋暮见对方一直盯着她不怀好意的笑,汗毛竖了一层,不禁问:“什么正事?”
浮楼俯身将脸凑过去,暧昧道:“绑架你啊。”
悬空寺,后山谷。
两人落在高处的一块巨石上,往下看是一个巨大的天坑,坑底画着用来牵制的血咒,里头挨挨挤挤着精神头十足的活干尸。
强行拉她参观干尸大军她可以忍,可对方始终攥着她的手腕,何必呢,哪怕两人隔着八百丈他若想活捉她,她也跑不了。秋暮挣扎两下,毫无作用,破罐子破摔地问:“你不会是想把我喂了活干尸吧。”
“这个想法不错,不过……”浮楼肆虐的眼光在秋暮身上游走一圈,“看你身上没几两肉,丢下去都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喂不饱人家的,还是喂给迟笺吧。”
向后转七步,是半山腰的一个窟洞。
山洞里倒也宽敞,只是光秃秃一片,洞壁深处悬着一条碗口粗的银色锁链,链子紧紧扣着一个人的双手双脚。
赤红佛珠,灰色僧袍,正是入了魔的迟笺。
似乎听到异响,本是垂头安睡的迟笺猛地抬起头,他额间的枯藤盈着丝丝缕缕的黑气,唇色漆黑,入魔至深。
倏然,秋暮肩上一重,被幕后黑手一把推到迟笺跟前。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身后的浮楼喜气洋洋道:“迟笺大师,何必这样为难自己,你想吸人血我便给你带来一个,大师先凑合着用。”
秋暮的眼底映着迟笺不断放大的双瞳,对方低吼着,似再极力克制,晃得束缚他手脚的链子铮铮作响。
秋暮敏捷地向后退一步,抬手,左右手掌心对准浮楼。
劈死你劈死你劈死你……
她心底碎碎念。
可惜,不止左掌的幽冥心火对他不起作用,就连右手掌千诀留给她的莲花盏于浮楼面前也不过是小把戏。只见那魔头接绣球似得接住她掌心喷出的幽火,一指又碾碎她挥出的莲花盏,带起的气流顺势将秋暮重新推到迟笺眼前,“乖,小暮暮,你要配合我。”
配合他让迟笺吸光她血再啃几口她的骨头?等她死结实了再让迟笺扒开她坟头对着她的尸体再吸一遍?最后光荣的加入后山谷的干尸大军?
秋暮觉得浮楼真是个喜怒无常的变态。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蝌蚪称科抖,蛞抖,虾蟆子等。
第102章 【24】
眼看着对面的迟笺似乎忍到极限, 终于挣扎着锁链扑向她时,秋暮急中生智大吼道:“小鱼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
没有尖牙入肉的疼痛, 秋暮先睁开一只眼, 近在咫尺的迟笺竟缓缓平静下来,他眸底的墨蓝黑气似乎轻了不少, 口中低低呜咽什么,后又望着洞壁一角,目无焦距,有些呆滞。
“你这丫头倒还聪明。”杵在一旁看戏的浮楼站出来拍了拍秋暮的头, “你这丫头要乖乖配合我嘛, 否则怎么将千诀逼出来。”
千诀。
“你抓我来又是为了逼千诀现身?”秋暮咬牙。
“对啊。”浮楼见今日这丫头梳得发髻有点可爱, 又拍了拍。
秋暮嫌弃的偏过头,稍微规整了有些乱的发型,“你又打得什么主意。”
“没什么, 不过得知千诀元神有些溃散, 想趁他之危将他打死或打残。”
……这家伙总是这么坦白的不要脸。
“不对, 你从哪里听说千诀元神溃散的消息?”秋暮心里一紧,忙问。
浮楼不急不缓解释着:“前不久我不是给他出了道选择题么, 他选了你,我灭了整个听月楼。那自负的千诀为复生听月楼动了元神,本就伤得重还偷偷出来跟你幽会自然伤得更重了,现在他躲在无虚幻境, 我又进不去, 只好来绑你逼出他。”
千诀受伤了?很严重?秋暮在脑中反回想着上次和千诀在迟笺的迷藏界见面时对方的气色, 不是面若桃花的么,哪里像是受伤了。
秋暮还在脑中仔细回忆细节时,只听浮楼满是安慰的声调对她说:“别担心,他会来自投罗网的。”倏地又握住她的手,一闪身携到洞口,“让大师自个儿安静会,我还有别的办法。”
秋暮脚还没沾地,双臂就被一团从天而降的黏腻白丝捆紧,直接被吊到高处。
她抬头一瞅,头顶的石壁上竟然趴着个成年母牛般大小的黑蜘蛛。人头蜘蛛身,一堆带毛的爪子攀在洞壁上,嘴里吐出的蛛丝对待苍蝇蚊子似得半捆半吊着她。
可把秋暮给恶心坏了,她最厌恶脚多的东西,比如千手血观音。
再低头一瞅,低洼处的活干尸们正仰着脖子对她露出饥渴难耐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