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他,冥王派我前来问问,列位来访幽冥界,有何要事?”男子语气散漫飘忽,神情颇为不羁,但很明显并无歹意。
只见眼前的幽冥使者,一身玄衫,腰间佩戴一块碧血玉,青丝如墨,未著发髻只闲闲散开,肤若白雪,但嵌了一双妖冶红瞳尤为瞩目,鼻梁挺直如玉管,双唇殷红而稀薄,若按人间的相面术来分析,乃一等一的薄情相。
果真是幽冥界的人,这身姿容貌邪气四溢,通身扩散开来的凛冽气息,更似在提醒着生人勿近,与这血域莽荒倒是极为匹配。
“叨扰了,我们三人此行,是来归还一魂魄,他此前流离仙界两千年,始终未得机会轮回转世。”说着,婉露自袖中幻出青鸟,示意姬满可以从肉身中脱出了。
“你们可要想清楚了,一旦这生魂落地幽冥界,便只有转世轮回这一条路了...”玄衣男子稍一勾唇,如是提醒道。
的确,这将是一个艰难的决定,这份情意历经生死,辗转两千年仍不愿放手,竟还要忍拔羽之痛,为心上人奉上生辰礼...
正当众人等着姬满做决定时,忽而听见一声厉喝,
“住手——!”
回身望去,白纱粉带天姿国色,不是西王母还能是谁?
西王母先是确认了婉露怀中那只青鸟无恙,将才危险地眯起眸子,蹙眉道,“又是你们俩,一个舌灿莲花的凡仙,一个争奇斗艳的雏雀...哼,还不快快将云华放下,我的人岂是你们能动的?!”说着,右手凝聚霜雪风暴,势要出招。
白钰将婉露掩于身后,正欲同王母周旋,却只见那幽冥使者跨步上前,同她对峙道,“能凌空渡我忘川,想来实力不俗,但我幽冥界,也非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之境!”右手一飒,手中凭空出现一柄油纸伞。
南袖绝倒,不由吐槽道,“你说的那么帅气,我还以为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绝世法器呢,整半天就一把伞啊...?”
玄衣男子这才注意到身覆红霞的女仙,长得倒是不错,嗯~就是胸小了点。
略一挑眉,“是啊,不仅挡雨遮阳好用得很,它还有个好听的名字——留仙伞。”
留仙伞,传说中的上古法器,怎会流落到幽冥界?正当白钰不得其解时,玄衣男子已率先发动攻击,只见那状似普通的纸伞自行凌空撑开,自伞底钻出无数把小伞,纷纷飞旋着袭向王母。
这...这什么招数啊,如此软弱无力,总觉得不靠谱啊...南袖很是无语,暗自备好红绸,准备随时顶上。
“哼,找死。”王母一声冷哼,将风暴一掌推出,撂开层层叠叠的小伞,直击留仙伞。若不将主法器击毁,这些小玩意儿便会层出不穷,看似人畜无害,但其实小伞的伞骨末端皆是尖刀,若有不察,极易被划伤。
玄衣男子神色一凛,哼,等得就是你出手!
留仙伞伞面倒向王母,开始飞速旋转,不仅接住了她的招式,更是将这风暴的威力加倍奉还于她。这没见过的法器,的确是出人意料,西王母微愕,想躲是已然不及,双臂交叠,准备硬抗这波攻袭。
说时迟那时快,那独翼青鸟竟拼命扑腾着自己仅剩的翅膀,举身挡在了法器与王母之间...
“阿...阿满...”西王母双唇微张,神情恍惚,喃喃出声。
青鸟仰首一声长鸣,尖啸无比,刺破长空。于喙端啼血三尺后,所谓肉身顷刻间灰飞烟灭...那幽白魂灵淡淡飘出,姿容胜雪,神采斐然。
是阿满!是她的阿满,这正是她朝思暮念的人啊...
姬满默然含笑,静静睇着她,温和道,“西瑶,对不起,我食言了...”
我承诺的千里红妆还没铺;我承诺的昭宫还没修;我承诺的一世凡间夫妻还没做;我承诺的生生世世...却...
对不起,对不起...
魂飞魄散,一片虚无。从此以后,这世间,
再无穆天子。
“不...不,不——!”
泪盈于眶,西王母癫狂的发疯似的追逐那纷飞而去的灵魂光点,双手凭空乱抓,然而强留在掌心里的光点就像握不住的细沙,稍纵即逝...
再也支撑不住,西王母跪坐在地,掌心空荡却仍不舍的紧握成拳,紧贴于心口,放声痛哭。
若不是一时兴起,去了云裳的房间,便也不会发现那串足铃...一刹那,便想通了很多事,那只笨鸟什么都不会,但是取悦她,却已然成为本能。十数万年,西王母首登天庭,竟只是为追寻一只断翅青鸟的下落...
道人天帝似乎早有所料,说是姬满的灵魂被送去了幽冥界,她才拼尽全力,一路风尘赶到此地...却是,
这般的结局...
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既然姬满都没了,你们——凭什么还能活着...”
西王母复又站起身来,浑身冷凝之气扩散开来,直搅得深空黑云翻腾,电闪雷鸣。白钰担忧地望向长天,王母一怒,便会气候巨变,天翻地覆...神色一凛,如此,便只能硬扛了。这里其他人皆有趁手的法器,除了...道人出身的婉露。他幻出宝剑,将她护于身后,亦无妨,他便是她的铠甲护盾!
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伟岸背影,婉露不禁有些感动,虽说自己的法器只区区一柄普通仙剑,的确上不得什么台面...但,这并不是蜷缩在别人背后苟且偷生的理由。
她自白钰背后走出,手执长剑,递他一个坚定的眼神,管他何等风雨雷暴,她——要并肩而战!
西王母飞身半空中,狂风席卷她发丝裙衫,早没了绝世女仙往日里的疏懒腔调,整个人显得既绝望又冷酷。一双美目杀气四溢,厉声喝道,
“我要你们——通通陪葬!!!”
举臂汇聚天上十方闪电,这雷暴本就是天底下所有仙人最惧怕的自然力量,很容易便能斩断其仙根,从而殒身天地。
“住手!”
紫衣神君突然凭空而降,指尖几点法术便轻易化去了王母汇聚的雷电。
西王母将才清醒过来,讷讷出声,“兄...兄长?”
“你可知戮杀无辜天神,该当何罪?”东王公怒不可遏,自己这无法无天的妹妹,差点酿出大祸。
王母无言,戮杀清流天神,将会招致天谴,元神尽毁,从世间抹去,再无痕迹。
“你身为西王母,泱泱女仙之首,居然为了一个凡人,要打要杀,发疯发魔...”东王公气得发抖,几番顿挫,终是止住了于人前教训的念头,一甩广袖负手而立,叹息道,“若非天帝及早通知于我,还不知你得闯出怎生的泼天大祸!”
自十数万年前,兄妹俩争夺天帝之位无果,便不再两相往来了,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放任自己的亲妹深陷情劫,走上一条不归路。
“小妹冲撞了,还请几位仙上莫要怪罪。”
南袖暗自腹诽道,这东王公和西王母,果真是亲兄妹,品性竟出奇一致,紫衣神君虽说着言歉之词,但神情冷漠,仍是高高在上的派头,毫无真诚可言。
“冥王,莫忘了你我之间的承诺...”言毕,便携了颓败的王母离去,消失天际。
阴云散去,天地初晴,那把素淡的留仙伞自行合拢,回归玄衣男子袖中。
“哼,你既是幽冥主,还骗说是冥王派来的使者,藏头露尾一点都不磊落...”南袖不满的哼哼。
有趣,这聒噪的小仙子着实有趣。
剑眉一挑,玄衣男子回敬道,“将将才虎口逃生,仙子便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说起风凉话了?”
“阁下既是现任的幽冥主,想必是冥王楚离了。”白钰敛衽为礼,正式拜会。
第二十九章
“仙君客气了,这幽冥界不是仙人长待之地,你们快快回去吧。”楚离背身而去,已然不想再多做纠缠。
“神神秘秘...也不知那东王公跟他做了什么约定?”南袖摸着下巴,但仍是想不出个一二三。
“应是忘川水吧。”白钰沉思道,“忘川水,可以忘情解忧,让西王母忘记这段情,或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啊?那忘川河腥臭无比,恶鬼云集,怎么喝啊...?”一想起那河里充斥的各种奇奇怪怪的邪祟污秽,南袖就一阵作呕。
“这里所说的忘川水,并非我们看到的河段,而是在忘川的源头——碧落泉,此泉水才是真正的忘川水,专供孟婆,并由冥界重兵把守。”
“原来如此~”南袖算是弄明白了,不由对这白衣神君又多瞧了两眼,看不出来,这家伙知道的还蛮多的嘛。
饶是这两人如何谈论,婉露始终眉头紧皱一言不发,不曾参与进来,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神情冷凝的同他二人略作告辞,便是抽身而去。
“哎!你去哪儿呀?”南袖见她走的匆忙,正欲拔身去追,不料被玉郎拉住了衣袖,只见这人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跟去。
南袖有时的确是有些任性冲动,但并不是个傻子,东王公和楚离怎会刚巧出现,力挽狂澜,救他们于旦夕...自是不言而喻。
“哎呀,你是不知,那天帝心狠手辣冷酷无情,这下还不知要怎么罚她!”南袖心急如焚,仍是想奔上天庭去,护住婉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