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拒绝,惟有点头应承。
待孟阙找到南袖时,那艳冶的红衣仙子正坐在彼岸花海中。
原来彼岸花真如楚离所言,见花不见叶。只见花开无极,如火如荼,一腔血色势不可挡直要漫上遥遥天际。目之所及,皆是铺天盖地的红,活似那日见过的,天庭的送聘队伍。
他突然有些恍惚,好似南袖便是那红妆尽头,候他多时的待嫁娘子。
如今,他便要走过这千里红妆,要踏过这尸山血海,要趟过这天高海阔...
去到她的身边。
每行一步,心便沉一分;离她愈近一分,满心的悲欢便更深一度。说起来,这才成婚多久啊,这须臾的时光,尽用来争执吵闹了,
真是浪费。
第一百三十二章
原本天寿无疆,还矫情的嫌命太长,今次,才真正懂得了,什么叫光阴似箭,只争朝夕。曾嗤笑凡人的一生不过须臾一瞬,七情六欲皆毫无意义,如今才知,自己错得离谱...任何生命都值得呵护,任何羁绊都应当尊重。
袖儿,我现在好像终于明白了,你所说的——怜悯。只可惜...
太迟了。
忽而风起,摇曳满目花红,抛起她青丝如幕,宛如两人之间,千丝万缕纠缠不清的情意。
“袖儿。”他立在她身后,轻轻地唤。
“哼,你来作甚?”她一手撸猫,一手喂鸽子,惬意至极乐不思蜀,不需要人陪。
“我是来跟你道歉的,早上我语气不好,你莫生气。”他在她身旁坐下,卖乖似地扯扯她的袖摆。
“晚了。”傲娇的麻雀甩开他的手,别过头去。
在南袖的抚弄下,猫儿沉沉睡去了,还发出“呼噜呼噜”的小小声响,被喂得饱饱的小胖鸽子,撑的都飞不起来了,踏着小爪子在草地上来回踱步消食儿。
看着这一仙一猫一鸽,这画面竟是出奇的温馨和谐,让他莫名生出岁月静好之感。
“这猫儿就不说了,生的可爱,听说还是冥王宫的御猫,前途光明得很。只是这只鸽子嘛~”孟阙阴恻恻地笑了两声,“明明已经这么胖了,还在吃,迟早会被宰了吃肉...”
正在散步的鸽子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扑腾着翅膀向远处跑去,大概是吃的太撑,实在是飞不起来,便又把一双半展的翅膀收了起来,像只走地鸡一样的越跑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这一路上还“咕咕咕”地叫个不停,应该是在骂街~
这一幕实在是太搞笑了,南袖“咯咯”地笑个不停,吵醒了怀里的小猫。猫儿也不恼,翻身选了个舒适的角度,再度入睡。
“你笑了,该是不生我的气了吧?”孟阙揽过她肩头。
仙子虽未闪躲,由他揽了去,但面上仍是不依不饶:“逗乐我的,是那小胖鸽子,又不是你,从何消气?”
“我家娘子最大气了,怎会与我一小青龙计较呢?”孟阙笑着,自袖间取出一柄折扇,递给南袖,“打开看看,这是我送给小龙的,你看看画的如何?”
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南袖接过折扇,展开一觑,只见扇面上描了一簇兰芝草。用笔精到,画风简约,倒是传神得很。
“怎得,突然送这样一柄折扇?”
“我也不知你腹中孩儿,究竟是男是女,不过我想好了...”他将怀里人搂地更紧了些,面上皆是神往,“男孩,就取名孟怀枝,枝叶的枝;若是女孩,也叫孟怀芝,不过是兰芝的芝。”
“还有三百年呢~等小龙出生了,再取名也不迟呀?”南袖笑了,这名也取得太早了吧?
“是啊,还有三百年呢...是我着急了。”他低低一笑,睫羽微垂,将眸中情绪悉数敛了去。
南袖将扇子折回,递还于他,“嗯,画的不错!收起来吧。”
“就放你那吧,我这乾坤袋满满当当的,也塞不了这多法宝。”
“合着,我这乾坤袋是空空如也?”一听这话,南袖可就不服了。
“是啊,鉴于你乾坤袋里的法宝少得可怜,我就大发慈悲的再送你一样法宝吧!”说着,自怀袖间取出玄墨毛笔,“这可是用女娲补天时遗留下的一块玄铁石,所打造的仙笔,永不断墨好用得很。”
见他煞有其事的介绍着,南袖的嘴角抽搐了两下,合着,抢了别人的法宝再还回来,就叫做——“送”??
“记得好好练字。”他一边叮嘱着,一边掏出朱雀袖兜里的乾坤袋,把笔和折扇一并放了进去。
“突然交代这么多,你不会是要丢下我,去办什么事吧?”她突然警觉起来。
“怎会?我会守着你,哪儿也不去。”
他情真意切的,撒着弥天大谎。
饶是一再深究,她仍是未能从他平静的面上寻出丝毫破绽,终是将信将疑地说了句:“姑且信你~”
“定要信我。”
他深深阖眼,于她发顶落下一吻。
我爱你啊...
你定要信我。
又是一阵风起,嫣色的花海泛起层浪,一波一波荡开了去,他们守在这浪涛之中,成就了尖刻的厮守。
兴是睡得够了,怀里的白猫醒来,轻盈落地,舒展了身子,便要出去玩耍,南袖自孟阙怀里脱离,跟着猫去了花丛深处。一红衣,一白猫,在花丛间嬉戏吵闹,他含笑,默默看着,只是这样看着,都觉得幸福。
幸福得让人,心口微微发疼。
来寻南袖之前,他去了花海的尽头,瞧见了那所谓的三生石。
幻出一柄匕首,他试着,在石上篆刻下南袖的名字。
然而刻下一笔便消逝还原,刻下一笔便消逝还原...不管,不管用多重的力道,不管刻得有多深,最后都消失无踪,了无痕迹。可笑这高耸的岩石上,密密麻麻刻下了千千万万个名字,却容不得他的,哪怕一横一竖...
呵,诚如冥主所言,这根本就是骗鬼的...
不过说来也是,神仙,哪来的轮回转世?就算能刻上名字,他也,再也见不到她了呀...
想想,这真是伤感。
又是一个平静的夜晚,月光一如既往的微薄,透过窗棂,隐隐约约地铺展于地。可惜那光实在是太过孱弱,甚至照不到欺窗极近的床头。
那一片漆黑无端落寂的床头,正坐着一位粉衫仙人。
本以为在出发之前,他定会与她好好缠绵,然而临到头来,那些绮念到底通通消散。他只是默默坐在榻边,深深凝视着她美得不可方物的沉静睡颜。
他不想闭眼,能多看一会儿,便是一会儿。他舍不得闭眼。
不知过了多久,他俯下身来,小心翼翼的在她形状美好的唇上印下一吻。
一颗泪,从他眼底滑落;一颗星,自天边逝过。
“别了...”
袖儿。
白钰失控的时间越来越多。
白舒几乎耗干了他修了近十万年的灵力,但仍难以压制他的心魔。怕他失控造下杀孽,从此不能重拾仙籍,白舒无奈,只得设下昏睡诀,让他陷入沉梦。
在梦中,他终是又见到他的仙子了。
在飘雪之前,她浑身是血,躺在他怀里,笑着说:再为我...描一次眉吧。
他浑身颤抖,抖得说不出一个字,可怀里的仙子正在不可逆转地愈渐透明...
“露儿!!”
他自梦中惊醒,整颗心空空荡荡,有大风呼啸而过回声轰隆,充斥着难言的伤悲。
“钰郎?”似有天籁自身边传来。
他侧目,婉露正好端端地坐在身旁,担忧地望着他。
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刻了,他心爱的仙子,终于肯再次入他的梦。
这一次,他不要再出去了。
“你别再让我走了,我听你的话,我从梦里走了出去。我在人间兜兜转转,去我们去过的地方,只想找到属于你的哪怕一丝一毫的痕迹...”他抱着她,泪如雨下,“可是没有,到处都没有,总是差了什么。听雪楼差一曲《高山流水》;西湖断桥差一支卦签;荆州庙会差一个名字;终于,在峨眉金顶,雪与月,日出与云海,都一一齐具,可还是差...”
“我想了很久,其实从头至尾,都只差了一个你。”
“钰郎?你在说什么啊?”
她抬手拭去他面上泪痕,却被白钰紧紧捉住,贴上他胸口。
“我这里很痛...”他泪光盈动,难过地看着她,“别再让我走了,好吗?就让我留在这里,沉溺也好,耽迷也罢...既是沦陷,那便容我,永生永世的陷下去吧。”
“好,我们哪也不去。”她轻吻他唇角,笑得明媚,“我们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再不分离。”
他紧紧回抱着她,美梦如海市蜃楼,他再也不愿醒,再不愿离去。
冥王宫·落霞宫
“花非花,雾非雾,只有保持心澄目明,才能度过眼前的危机。”
雾色朦胧中,她似乎又看见那个卦摊,那位算卦的老道士。
心澄目明?
到底怎样才算...心澄目明?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明明答应过你的,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我没做到,是我不好。”
“不,我们不回去...你不是一直,想去幽冥界转转吗?我们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