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身上的灵虫蛊和孔雀胆极有可能是华清所下,就连引诱小野独闯南羌密林之人都有可能是华清,但在我尚未取得确凿证据之前,我始终不愿相信华清做了这么多坏事。
印象中,她还只是个天真活泼,与世无争的少女。
男孩摇了摇头,“她带着黑纱斗笠,我未曾见过她的真容。”
闻言,我悄然地松了口气。
没见过真容,就意味着来者也许不是华清。
不多时,男孩继而开口,将他尚未说完的羌门往事,一一道来,“我照着女道长所说,将红砖纷纷放至在村民屋中灶台下,满怀期待地蹲在村口处,寄希望于他们一夜之间能变回原样。遗憾的是,他们不但没有恢复原样,反倒害了失心疯,自相残杀,尤为残忍。屠夫突然犯起了疑心病,疑他婆娘与外人有染,乱刀砍死了婆娘后,一刀抹了自个儿脖子,命丧黄泉。他邻屋中的刘老九是个小裁缝,可他屋中衣物突然染了魔性,群魔乱舞。刘老九发了疯,以裁缝刀绞烂了自己身上的衣物,连同着皮肉一道,绞得稀碎......”
我听得毛骨悚然,旋即拽着容忌的胳膊,指了指小野被拖走的方向,双唇微颤,“小野不慎被独臂老汉掳走,我们还是快去寻她罢。”
“别担心,小乖早去了。”
“如此我便放心了。”我长舒了一口气,高悬在嗓子眼儿的心终于平稳落地。
话音刚落,小乖便背着昏迷不醒的小野从巷尾处蹿出。
“小野怎么了?”我见小野昏迷不醒,心下更加内疚。
“她没事。兴许是被我看到她脑门儿光光的模样,有些委屈,哭晕了过去。”小乖偏头轻抚着小野的脑门儿,咧嘴浅笑着,“没了头发怪可爱的。”
“臭小子,怎么弄得浑身是伤?”我尤为心疼地看着满身血迹的小乖,忙不迭地为他疗伤止痛。
小乖瘪了瘪嘴,往我怀中蹭了蹭,“娘亲亲别担心,小乖不疼的。”
“学什么不好,偏要和你父君学嘴硬?”我剜了一眼形容尚小浑身是伤的小乖,心疼得紧。
容忌尴尬地轻咳道,“在孩子面前,给我留几分薄面。”
男孩呆呆地看着我们拌嘴的模样,濯濯黑眸中露出些许艳羡,“为何你们能如此幸福?”
“你也可以。”容忌指了指突兀地杵在村口前的戏台,薄唇轻启,“去吧。将砖头复原,你同村中冤魂便可转世投胎。”
男孩重重地点着头,颇为眷恋地瞥了一眼古屋中,坐于铜镜前唱着戏文的女鬼,“娘,来生见。”
古屋中,女鬼猛然回眸,怔怔地盯着面前周身灰黑的男孩,哭着哭着却绽出了笑容,“儿,来生见。”
耳边,依旧萦绕着挥之不散的晦涩戏文,戏魔已经怀揣着一堆红砖立于戏台之上,同羌门村的游魂野鬼一道,终归黄泉路。
“都是群可怜之人。”看着羌门村中频频有鬼魂飘出,一时间,我亦是唏嘘不已。
容忌转眼将小乖和小野托付给风尘仆仆赶来的追风、铁手,郑重其事地同我说道,“歌儿,华清邪念已生,留不得。”
第769章 倾扇
“也许,不是华清。”
尽管,所有证据都指向华清和前任凰神凤主之间颇有渊源,但在未找到确凿证据之前,我还是希望她仅仅只是华清山的道士。
容忌略显无奈地感慨着,“幸亏她不是男子。”
“幸亏你不是女子。”我亦感慨地回了一句。
容忌冷哼道,“欠收拾的东西,一天不抬杠,浑身难受?”
“确有几分不适。”我捧着微凸的腹部,总觉小小乖们闹得厉害,眉头紧拧,心事重重。
“哪里不适?”容忌岿然不动的冰山脸上绽出了一丝裂痕,他焦灼地询问着我,琥珀色的眼眸在我身上来回扫视着。
我没料到他会这般紧张,失笑道,“不碍事,许是小小乖们在闹脾气吧。”
容忌闻言,半蹲下身,煞有其事地同我腹中小小乖们商议道,“你们纵翻了天,父君也会给你们撑着。前提是,不得闹我媳妇。再闹得她不舒服,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我看着容忌傻乎乎地对着我微凸的肚子自言自语,憋笑憋得委实辛苦。
小小乖们的性子我再了解不过,隔段时间见不着美男,就开始闹腾。
见一次祁汜,她们可以安分一整天。
见一次花颜醉,她们能安分大半个月。
如是想来,改天我须得多去妖界走动走动。
不过话说回来,容忌长得亦十分俊美,小小乖们起初还愿意听他说话。再后来,她们似乎意识到容忌是她们父君,是她们不能动的男人,便渐渐对他失去了兴趣,任他怎么哄都无济于事。
闹到最后,容忌亦无计可施,只好冷着脸凶了她们一顿,原以为她们会闹得更凶,不成想她们反倒安静了下来,再不敢闹我。
容忌尤为心疼地将我揽入怀中,“这两兔崽子,当真欠收拾。”
谁说不是呢?偏打不得,又舍不得苛责,只得生生受着。
好在,近段时间鲜少晨吐,虽不能像之前一样行动自如,但起码不会一整天晕晕沉沉,除了吃和睡什么事情都干不了。
“南羌密林卧狼当道,前途凶险难测,我们不如先回北璃从长计议?”容忌审慎言之。
容忌并不是知难而退之人,他不过是怕我再度受到伤害罢了。
我原不想中途折返,但我又不敢拿腹中小小乖们的性命冒险,只得应了容忌所言,双双打道回府。
遗憾的是,天不遂人愿。
正当我与容忌准备原路折返之际,耳边琴音渐起,由远及近,乍然一听便觉气势滂沱,大有十面埋伏之势。
我和容忌对望了一眼,均生出几丝疑惑。
怎的荒山野岭之中有人弹琴?
琴声中正稳当,夹杂着丝丝寒意,忽如波涛层层推进,忽如海潮寸寸褪去,忽如峡谷中的急劲旋风,忽如夜幕上静静流淌着的霓虹缎带......
“这琴声来得古怪,只怕于我们不利。”我在容忌耳边低语道。
容忌摇了摇头,“御兽之音,和平中正,想必是有擅琴之师以琴音御兽。”
倏然间,一体格类似猛虎,嘴边长着青色獠牙的长毛猛兽和着愈发紧凑的琴音而来。
“梼杌?”我讶异地盯着面前尾长八尺的猛兽,困惑不已。
照理说,上古四大凶兽早已命丧第二关古战场之中。
怎么除却饕餮,梼杌也起死回生了呢?
它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将冷然的眸光投射至我身上,“杀我兄弟,罪不容诛!”
我悄然退出容忌怀中,手持轩辕剑直指梼杌长毛遮覆的硕大脑袋,眸中闪着点点兴奋之光,“你打不过我,报仇雪恨之事,恐怕是做不到了。既然如此,不如我送你一程,让你早日与饕餮于黄泉路上相见,如何?”
梼杌转了转眼珠子,终于意识到我在挑衅它,勃然大怒,“纳命来!”
凶狠有余,底气不足。
我冷冷地剜了一眼凶神恶煞的梼杌,手腕轻轻一转,轩辕剑便**黄龙,直取它心腹之地。
“还怀着身孕,尽量少提刀。”容忌忧心忡忡地看着张牙舞爪的我,连连将我拽向身后。
真是扫兴。
我撇了撇嘴,见容忌态度尤为坚定,趁他不备又往梼杌身上捅了一个大窟窿,才讪讪收回轩辕剑,“知道了,全听你的。”
容忌无奈地叹着气,“皮猴儿般,越发架不住你。”
他如是说着,遂从素色广袖中掏出尘封已久的碧箫。
他一手执箫,一面慢慢靠近狂躁不安的梼杌。
箫声清丽,忽高忽低,低到极致,又如轻灵跳跃着的灵鹊儿盘旋而上,每个音节均清晰可闻。
我在声乐方面,并无甚造诣,不过这并不妨碍我欣赏箫声。
可我万万没想到,不远处又传来铮铮琴声。
悠扬琴声同清幽箫声相融,琴韵箫声似在一问一答,尤为和谐。
不多时,琴音渐渐高亢,箫声慢慢低沉,琴箫之声极近繁复变化,每一个音节却又抑扬顿挫,恰到好处。
突然间,“铮”的一声急响,琴音立止,箫声低而不断,如游丝随风飘荡,连绵不绝,更添回肠荡气之意。
“琴瑟和谐,鸾凤和鸣。”
我所言并无深意,无外乎发自内心深处的有感而发。
容忌悄然放下碧箫,稍显尴尬地说道,“我当真没料到林中琴师会和曲而谈。”
“淙淙琴箫之声,不伤一兵一卒,就降服了凶兽,妙极。”我不咸不淡地说道,对于密林中以琴音御兽的琴师倒是生出了几分兴趣。
不多时,梼杌暴毙身亡之际,林中有徐徐香风和着梼杌满身的血腥气迎面拂来。
轻盈的脚步踩碎了一地的枯叶,使得余音袅袅的密林多了些诗情画意。
我缓缓抬头,定定地盯着穿林而来的蒙面女子,视线从她发髻上的乌云簪一路下移,最终定格在她脚边的淡粉莲花上。
轻纱遮面,暗香盈袖,步步生莲,这不正是哄骗小野独闯南羌密林的神秘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