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描淡写地解释着,面上并无多余的表情,我却为此红了眼眶。
天弋闻言,愈发暴躁,“独孤曦玥无碍,贫僧只是将她囚至偏房里罢了,并未苛待。南神医,还不速速为贫僧医治?”
“北璃王,请回避。”南偌九朝假人儿施施然行了一礼,遂手执银针,朝着静卧在榻上的天弋走去。
见状,我悄然移开了视线,转身挨门挨户地寻着独孤曦玥的踪迹。
才走了数步,身后突然伸出了一只手,轻拍着我的肩膀。
我僵直了身体,猛然转身,一掌利落地朝身后之人命门处劈砍而去。
“北璃王,是我。”独孤曦玥疾步后退,敏捷地躲至一旁。
“曦玥,你怎么在这?”我连连收回掌风,讶异地询问着她。
独孤曦玥低声说道,“我乃毒医出身,想要消融捆妖绳,绝非难事。”
“如此,甚好!”
我原先还在担忧假人儿一旦露馅儿,天弋恼羞成怒恐拿独孤曦玥出气。
眼下,独孤曦玥安然无恙,我便再无后顾之忧,遂原路折返,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天弋禅房闯去。
禅房中,南偌九落下最后一根细针,淡漠言之,“四十九日内不得起欲。”
天弋黑黄的面上现出一丝狰狞,他一手紧扼着南偌九的脖颈,目露凶光,“若是起欲,当如何?”
“周身经脉被欲燥之火燃尽,灵根亦将毁于一旦。”南偌九不卑不亢地答着。
“南偌九,你故意给贫僧设陷!”天弋气急败坏。
南偌九声色平和,“神君身为佛门表率,六根清净,佛道高深,定然能逢凶化吉,安安稳稳度过这七七四十九日。”
“你在讥讽贫僧?”天弋六根不净,对南偌九所言尤为敏感。
天弋怒极,骤然加重手上力道,使得南偌九呼吸不畅,危在旦夕。
假人儿轻拽着天弋的胳膊,轻声细语哄道,“天弋,事已至此,你再责怪神医也是于事无补。不如这样,你放了南偌九,我留下来,做你的人质,如何?”
天弋曜黑的眼眸微眯,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假人儿,突然间疯魔大笑。
“笑什么?”假人儿冷声质询道。
天弋毫不客气地将案几上凉透的茶水泼至假人儿身上,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假人儿化成一滩墨水,只余下一身衣物软塌塌地伏在他脚边。
南偌九稍显震惊地看着天弋脚边被墨渍浸染的衣物,“狼王笔?”
天弋遽然转头,朝着禅房红槐木门瞟了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女施主,再不滚出来,神医性命不保。”
砰——
我一脚踹开禅房木门,气势汹汹地朝天弋走去,“神医尽心竭力为你医治难言之隐,你竟好意思伤他?”
“女施主好意思凭着一个假人儿空手套白狼,贫僧自然好意思恩将仇报。佛道不正是如此?以怨报德,身心俱爽。”天弋强词夺理,浓眉倒竖,黑黄瘦削的脸颊现出两坨红晕,看上去尤为兴奋。
“你早就知道假人儿不是我?”
“那是自然。假人儿仅仅只是皮相有些像你罢了,你的骨相早已镌刻在贫僧心中,见之不忘。换句话说,女施主即便化作黑灰,贫僧亦能一眼辨认出来。假人儿一出现在贫僧面前,贫僧便知它不是你。之所以咬它的手,就是想验证一下贫僧的猜测是否有误。”
天弋冷淬了一口,将堵在喉头中的墨迹尽数吐出,“女施主三番两次地在贫僧面前班门弄斧,当真令贫僧大失所望。你定然不知,那蘸着浓墨的纤纤细指有多难吃。”
“所以,你将计就计,配合着假人儿演了一出好戏,就是为了让南偌九答应替你诊治?”我原以为天弋是个不长脑的莽汉,没成想莽汉竟也学会了算计人。
天弋颇为愉悦地颔着首,双手紧扼着南偌九的脖颈,“如今,贫僧身上的难言之隐已然得治,神医于我而言,再无用处。女施主,你说,贫僧该如何处置他?”
“你放他们走,我留下。”我闭了闭眸,斩钉截铁地说道。
哐啷——
天弋将一捆烫金色的绳索扔至我脚边,冷冷说道,“女施主身上的乾坤之力,贫僧委实招架不住。不若这样,你用这开了光的捆佛索自缠己身,贫僧便遂了你的意,放神医安然离去,如何?”
南偌九、独孤曦玥同时开口,“北璃王,速速离去。我等死不足惜,你不一样。你是万民的希望,绝不能葬身于鸿蒙古寺之中。”
我俯身拾起捆佛索,随意地往自己身上套着,而后阔步行至天弋面前,定定地望着他,“天弋,放了南偌九。”
天弋闻言,遂将南偌九扔至一隅,轻蔑地扫了一眼南偌九,“没用的东西,滚。”
我趁天弋不备,朝着南偌九使了个眼色,厉声道,“速速离去。青龙已在古刹门口候着,二位神医莫要负了本王的一片苦心。”
独孤曦玥见状,速速扶起南偌九,将他生拉硬拽地拖出了禅房,往古刹门口处急奔而去。
沉香缭绕的禅房中,只剩我与天弋二人。
天弋难言之隐得治,意气风发。
我却被捆佛索所缚,周身神力被锁,甚是被动。
砰——
天弋稍一抬手,红槐木门砰然关上。
“女施主,陪贫僧说说话,如何?”天弋将我拽至榻上,曜黑的眼眸清澈透亮。
明明是穷凶极恶的一个人,眼神却这般清澈,仿若未经世事的孩童,无辜单纯。
我打了个哈欠,由着捆佛索桎梏着我的周身神力,半歪着身体靠在卧榻之上,昏昏欲睡。
“女施主,若是困了就睡吧。”天弋唇角微扬,顺势坐在我边上,硬要我枕着他满是凿坑的臂膀。
我心下十万个不愿意,可屋中被独孤曦玥加了过量合欢香的沉香尚未起效,我万不能在此刻轻举妄动。
待合欢香起了效用,天弋欲起,他周身经脉必被欲燥之火燃尽。
到时候,即便他有不死之身护体,也将成为百无用处的废物。
天弋不知我心中想法,只道是我转了心性,认了命,欣喜若狂,“女施主,等过了这七七四十九天,贫僧定为你还俗。”
砰——
禅房红槐木门被一道掌风震得四分五裂。
一身血污的容忌乍现禅房门口,他眼露凶光,眨眼间,就将斩天剑横亘至天弋脖颈上。
我眨了眨眼,正欲开口解释,却见他已然将天弋劈得稀烂。
天弋捂着汩汩流血的脑门儿,冷笑道,“怎么,东临王恼羞成怒了?贫僧与女施主早晚要结成夫妻,你该习惯。”
容忌又一剑朝天弋脑门儿挥去,并顺势将榻上蜷缩至一团的我拥入怀中。
他以古檀佛珠之力,化去了束缚着我周身乾坤之力的捆佛索,压下满身戾气,将我带出了鸿蒙古寺。
“东临洪灾如何了?”我柔声询问着容忌。
“并无百姓伤亡。”容忌风轻云淡地一笔带过。
我嗅了嗅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气,便知他为重修堤坝必定遭了不少罪。
堤坝被天弋施了咒,铁手奋战多时亦未能将堤坝缺口补上。
容忌此去,仅仅数个时辰,竟将所有问题摆平,定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满身的血腥气,怎么受的伤?”我素手轻抚着他眉角处的擦伤,心疼至极。
“没事。堤坝被施了咒,我以己身填补堤坝缺口,直至佛咒被破。”
“没事就好。”我低眉垂眼,敛去眸中愧色。
若不是我,天弋亦不会跟容忌过不去。东临就不会平遭洪灾,容忌也不会因此负伤。
想来,我可真是个祸水。
容忌见我将头低至他心口处,突然上手,忿忿地掐着我的脸颊,语气不善道,“不是跟你说了不得擅自前往鸿蒙古寺?你怕不是想气死我?他的卧榻是不是格外暖和?他的臂膀是不是格外结实?”
我就知道,他见到我与天弋共处一室定然会气疯。
“南偌九在他手中,我能怎么办呀?”我小声嘀咕着。
“我若是来晚些,你还打算做些什么?”容忌厉声质问着我。
“天弋他身体未愈,四十九天内动了欲念经脉必然爆裂。他能做什么?”我振振有词道,“进屋前,我还特意嘱咐过独孤曦玥伺机在香炉中洒上合欢香,为的就是让他起欲。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自保?”
容忌闻言,周身戾气消散了些,但仍十分冷淡地拂去了我的手,“满身沉香味,随我回去沐浴。”
我摇了摇头,回眸望着鸿蒙古寺,略为不甘地说道,“我想看看天弋究竟有没有中合欢香。”
容忌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将我带入了鸿蒙古寺之中,“歌儿,我知你处境艰难,许多事身不由己。但你有没有想过,天弋动欲经脉却未爆裂,你当如何?”
“要头一颗,要命一条。”
“你!”容忌气急,兀自走在前头,不再理我。
我小跑着跟上前,轻揽着他的胳膊,好声好气地说道,“你别走太快,我跟不上。”
容忌并未答话,却悄然将脚步放缓。
待我们行至天弋禅房前,天弋已被合欢香侵蚀地彻底动了欲念。他周身经脉尽数爆裂,瘫在地上苟延残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