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已经来晚了。
安铭目光一凝,像头猎豹一样从塔楼的下一层翻了上去,动作已经很轻了,但还是惊动了塔楼顶上的刺杀者。
安铭听见顶上的木板一阵走动接着什么东西的上膛声,本能地刚一贴紧了墙壁,头顶的木板就硬生生开了五六个洞,爆在他脚下的地板上。
是□□的响声,可那响声并不是火药爆开的那种扩散式的爆裂,而是一种聚拢式的穿刺。
很危险,很致命。
大脑第一时间给了判读,安铭放弃了和楼上的杀手正面相抗,一仰头看见了身后的窗子,果断把腰间匕首的刀鞘往地上一滚,便翻出了窗户,迎面被夹着湿气的寒风一吹,脚下便是百丈高楼。
安铭没有停留,把匕首咬住,双手抓住檐下的妖兽装饰,身形一荡便如燕子翻身一样荡到了上一层,直接从窗口进去,一落地,便看见窗口边一个黑色的背包,露出一些古怪的金属支架。
不多做犹豫,安铭一眼从这一层的楼梯缝隙中看到下一层正拿着两支黑色枪支的找寻他踪迹的黑衣杀手,显然对方也有所察觉,安铭不等他动作,直接从这层楼跳下去借着惯性重力压得他整个人半跪下来,随后猛地抱住那人的脖颈发力一拧。
那人呜咽一声胡乱开了一枪打在墙壁上,随后眼前一黑一白地交错了一阵,便软倒在地上,嘴里发出拉风箱一样的喘气声。
把一个人的拧死和拧瘫痪的力道是差不多的,但安铭知道这里面还是有些‘手感’上的区别,他还是想留个活口,把杀手放倒的第一时间就本能地把他手上的枪支踢到墙角,拿下嘴里咬着的匕首在手指间那么一转,飞快地割断了杀手的双手肌腱和跟腱,才摘下杀手的蒙面口罩。
棕金色短卷发,蓝色的较妖族稍大的瞳仁,略长的犬牙……看起来像是个不太强壮的兽人。
姜焱说的没错,果然是南边飞来的黄雀,想趁禹都内乱时制造更乱的局面……而刚才那一下,只怕姬王已经被刺杀成功了。
这么远的距离,用火器就能直接杀死一个成年天妖,这武器该有多可怕?
安铭脸色一冷,抓着杀手的头问道:“你们还有多少杀手?”
令安铭感到意外的是,这个杀手虽然因为被自己废了而痛得神色扭曲,眼里却没有对死亡的恐惧,仅仅是类似于任务失败的那种懊恼。
安铭又问了一遍,那杀手忽然扯出个笑,哑着嗓子说了一段话,他说得含糊,安铭没有听清楚,只知道不是通用语,更像是精灵那边的土语,又似乎在口音上有所区别。
“再说一遍,你们想做什么?”
那杀手冷笑了一阵,深呼吸了一下,缓慢又清楚地说道——
“youlose.”
……这下让他们得手,恐怕南边的兽人必有动作了。
安铭把这个杀手的尸体放下来……他很肯定自己只是把他的经脉给废了,却没有杀他,这个人为什么会死得这么快?
安铭想了想,把手按在他肩膀的脉搏上上,竟然发现这个杀手失温的速度也很快,竟然在一两分钟内就死僵了,而被他割断的肌腱部分的伤口流血流得也很少。
这还是个生命吗?
怀着这样的疑问,安铭忽然看见这个杀手肩窝露出了一个图案,把他手臂上的衣服撕掉后拉后,倒映在安铭眼中的东西让他心头为之一紧。
那是两条交缠在臂膀上的双头乌蛇。
……
孔桑远远望着兵荒马乱的太惑宫,心头震惊之余又觉得恐慌……姬王被当众刺杀,背后的杀手来自于异族,这个兆头不好,很不好。
“安储王,送到这可好?”
“嗯。”
孔桑趁乱用着安铭拿来的姬氏禁令出了帝宫,直奔北门,印象里只有这个地方因临近禁地而人迹罕至。
他看了看马车里的尸体,皱眉道:“如今局面,安储王心中可有数?”
安铭提着一个黑色的沉重包裹,从马车里下来,说道:“内忧未解,外患将至。”
“是这杀手?”
“他没有招供同伙……他的刺杀手段很强,我想近年来和兽人作对的大战,多是因主帅战前被杀导致无人调度才屡屡战败。”
孔桑很快也领会了他的意思,表情凝重道:“依你所见,兽人这次进攻的目标既不是东国也不是南国,而是直接把目标放在了禹都?这未免也太过托大。”
说到这,孔桑也想到了……如果是放在对峙时期,怎么都好,就算姬王继位成功,也能稳定局面,可现在姬王被刺杀,禹都会立即崩解为一盘散沙。
“可怕的是禹都离南都太近,如果兽人要打过来,长驱直入只需五天就能兵临禹都。”
“两天。”安铭打断了他,想了想,补充道:“姜焱说的。”
一听是姜氏的储王所言,孔桑立时露出了古怪的神情。他不禁想起了鼎公病得神志不清前说过的话。
——若老夫身死,禹都危亡之时,就辅佐姬王;姬王不成,就辅佐安氏;辅佐安氏不成,就辅佐那位‘霸主’。
——那恩师为何不让孔桑辅佐姜储王?
——此子是个‘祸口’……而那位‘霸主’若时运不济,未能入主禹都导致禹都城破,你才能把姜焱放出来。
姜焱说的话是听不得的,他从不说虚言,只说事实,而就是这种‘事实’往往会让聆听者死得更快。
“两天太过匪夷所思,何况前线仍有姜氏大军低语,他……有何凭据?”
安铭答道:“他说,灭国往往咎因内力,禹都亦然。”
孔桑仔细回忆了一下整个细节,双眼染上震惊之色:“……姬王一死,姬氏有人要卖国叛族?!”
相对的死寂中,安铭点了点头。
禹都的雨,仿佛下得更大了。
……
“……我已经说了,一旦姬王夺位不利,南都大将羊公卯、邱青良等,恐怕要助兽人借道,南都是直通禹都的大道所在,路上几乎没有可构成抵御的城防,兽人如果想袭击禹都,借这条道,打到禹都几乎是须臾间的事。”
“王叔怎么知道姬王一定会夺储不利?”
嬴氏的七王叔叹了口气,道:“虞将军可还记得去年南都战前,那几位守城大将的死因吗?”
去年经历过南都一战的虞昙对这些事历历在目,点头道:“三位老将军皆是金丸入脑,像是火器直接击杀……但我始终没听说过有什么火器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我们也调查不到那些杀手的踪迹,有一个推断是,那些杀手从一千五百步外的一个高塔直接将那些老将杀死,说明他们有这种手段,而姬王那边,除非把他埋在地里,否则根本防御不住这种刺杀。”
糟糕的是,姬王被刺杀,比他篡位都麻烦!他若是成功称帝,好歹还能稳定局面,让禹都有防御之力,他若一死,禹都上下连个有威信来平定乱局的恐怕都找不到。
嬴螭站起来,目光坚定:“禹都是妖族根本,决不能不救。”
虞昙也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但还是谨慎道:“北原战事未平,白师已出发去收复四郡,若她失利,我们后方再分兵出去,恐怕没有接应的力量。”
“这——”
嬴螭还没说什么,他身边的七王叔站了起来,道:“事有轻重缓急,白辅师的本事我一路来听了不少,她既智计无双,区区异族残部也难不住她太久,只要四郡平定,北国就算稳住了。”
气氛一僵,虞昙垂眸不语,嬴螭脸色一变,道:“王叔,这是什么意思?”
“老夫一向只听说一王御群臣,未曾听说过一臣辅二主,白九婴一天不将自己安臣或嬴臣的界限划清,老夫就一天放不下心。”嬴氏七王叔的态度十分强硬,道:“恕我直言,刚一入北都,城民只知女军神,不知嬴氏王,本想提点王一二,但现在也不得不直言点破——王未免也太听白氏女的话了吧!”
“王叔慎言!”
那边厢卫骁本就忧心禹都的情况,听到这公然挑衅,当即按剑而起,暴怒道:“别以为你年纪大就能乱说话!你能站在这大放厥词还就是因为我老师把眼睛熬红了才把你脚底下的土地打下来的!仗没打完就开始打压功臣,你们嬴氏什么时候当上妖帝,我看妖族也就走到头了!”
“卫骁你少说两句。”虞昙见嬴氏七王叔面色一沉,忙站出来打圆场:“王叔息怒,您当知能打得下禹都乃是因安氏与嬴氏联军之力,而白师也需得在当中充作线索,您若强令她表明立场,恐怕安氏的兵符就留不住了。我们在北都元气未复,现下共同目标是解除禹都危机的同时又不失北国,若分兵还需从长计议。”
“虞氏小儿,你以为小小借口能拖延得住老夫?北都百万驻军绰绰有余,白九婴不过是想抓住我西川军军权不放。可惜你们估错了,老夫征战沙场时,嬴氏儿郎皆是死忠,老夫要调西川军出北原截击兽人大军,无需过问兵符!”
言罢,嬴氏七王叔拂袖而去。
“完了……要出事。”虞昙闭着眼睛想了想,对嬴螭道:“你太年轻,在西川军的威信不如你王叔,他们要抽兵去插手禹都纷争,也必然打着趁乱入主禹都的主意,想来不可能被劝回,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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