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噩纪 (衣带雪)

“哦？司相没告诉过你，是他把自己的窥命鱼换给了陛下吗？”
卫骁见他不是在开玩笑，一愣之下，怒道：“我说孔相当时怎么非要支开我，原来是连我都瞒着，现在想想，‘仁辅’和‘王佐’根本就是他的！”
虞昙略一点头，悠悠道：“先前是事态未定，故而此事并不能曝光，只有鼎公一系的几个嘴严的知道，现在倒是可以告诉你，陛下当时抽中的，是‘霸主’。”
卫骁有点发呆地坐回去，隐约想起了白婴当时的异样，现在想想，攘除敌夷，能狠能断，她倒真的有这个势头。
他讷讷道：“霸主，这个可不止是是攘除外敌的意思啊……”
虞昙笑了，慢慢说道：“其实你推平局面来看，诸国都出了不少飞快上位的领军人物，譬如曾经只是三王诸位备选王储其一的鹏昊，又如精灵族被王室和教廷双重厌恶的爱尔柏塔公主，只是陛下光芒太盛，我们有时将他们忽略了而已，实际上他们的地位蹿升的速度也非常可怕，足以成为我们下阶段的主要敌手。
“我只知道鹏昊通过这一战，再有两族王支持，是有力竞逐大元帅的位置的，至于精灵那位大公主，暗地里动作频频，日后怕是个大麻烦。”
“陛下只是暂时没有功夫对付别的，接下来只要下一步让矮人出局，那就是联盟的时代。”
他所指的‘出局’可不一定仅仅是击败敌国、削弱其力量的意思。
体会到了这一层含义，卫骁仰着头长出一口气：“我知道她做什么事从来不考虑难度，但这太难了。”
“不错，的确难如登天，但陛下笃定我们和矮人的军力差距会不断拉大，休养生息的时间我们同样赔不起。”
卫骁疑道：“有这么严重？”
虞昙道：“有。”
“好吧。”卫骁站起来，道：“家齐了国治了，就差个平天下。霸主是真霸主，可名将和鬼策也不能落下不是？”
……
禹都。
“老伙计，我现在确定这是个糟透了的地方……”
“少说一点吧劳伦斯，你以为如果你不接受改造，你那被打成了肉渣的心脏还能复原？如果教授不再给你妖血的抑制剂的话……想想实验室中被关在玻璃罐那些伙计。”
温季末的妖族领土上，天气依旧有几分隐约的燥热，尽管在禹都建筑外的暗处，带毒的蚊虫乱飞，但这不足以让一个出色的狙-击手为之哪怕皱一皱眉。
这一队的人有三四个，身上穿着作战迷彩服，每个人背后背着同样喷着迷彩的枪-械。
他们习惯了野外求生，不需要融入妖族中，小心避开妖族外围的岗哨，便恍若幽灵般潜伏进了妖族守卫最为森严的所在。
太惑宫的后宫很寂静，大约是这一代的主人不太需要这方面的享乐，这里除了白日里例行的打扫，都是毫无人烟的。
“我感觉我走进了c国人的古代电视剧里，嘿，乔，你不是去过故宫旅游吗，那里和这儿是不是差不多？”
当中一个狙击手嘟嘟囔囔着，他们带着消音口罩和话筒，可以彼此说话而不必害怕传出去。可能也是因为他们习惯了在人类中处于顶尖的武力阶层，面对这样的环境，他们显得很放松。
另一个人接茬道：“我十年前去的北京，只记得糊里糊涂地在故宫门口给我情妇买了一大堆旅游周边，上帝，他们那儿四五十岁的女人可真能推销。”
“你买了假货？”
“和你的血统一样假，少在我面前撩你的刘海。”
“不不不，虽然我的母亲是个白垃圾，但我的父亲的祖辈是纯血统的雅利安人，是的，就和教授流着同一个族群的血液，你知道的，那些金发碧眼儿的小天使~”
“醒醒，劳伦斯，我们要见的是个黑发黑眼的女士。”
他们行动颇有章法，将一管气体悄无声息地顺着一个散发着灯光的后窗夹缝中喷入后，两个站在外面望风，三个数着时间，在两分钟后用刀片挑开窗栓，翻了进去。
劳伦斯拧紧了消音枪上的保险栓，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当然，我可是个绅士，给女士致命的一枪从来不会让她们觉得痛苦。这地方真大，那么我们的睡美人会在哪里呢……”
他挑开纱幔后，脸色微变，桌案上显然有未写完的奏谏，但主人却并不在这里。
“情况有变，我们撤——”
劳伦斯忽然觉得头皮一冷，视线怪异地扭曲在身后，瞳仁里倒映出同伴惊恐的表情。
他扭曲的颈骨后，睡美人没有，醒着的杀神正冷冷地盯着他们。

第一百二十一章 异国的骚乱

“……白婴只告诉我，有杀手要杀她，所以想离开禹都一段时间，但她没有说过，这些杀手是你们招来的。”
安铭的敌意一目了然，深夜赶来的童子亦翻了翻倒在白婴寝殿的几具尸体，也是一脸无奈。
“别生气，”童子亦做了个下压的手势：“我们不是有意要瞒你，那伙人别的不行，刺杀手段却很厉害，是防不住的，你和他们有交手，这些人最多只是二组的，还算不上一组的精英。就白婴那种菜鸡身手，在禹都少不得抛头露面的，与其如此还不如暗地里送走让他们扑个空。”
“这么说她不是去三线巡视，那她去哪儿了？”
童子亦道：“去北原了，那里战事正紧，她想亲自去和兽人那边接触一下。”
安铭隐约有点不祥的预感，问道：“她一个人？还是跟着北伐的军队？”
童子亦忽然想起贵圈挺乱，让安铭知道白婴跟那谁谁出去了，还不得掀房顶？
操碎了心的战神爸爸正在思考措辞之际，一直在检查尸体的李师傅很是淳朴地说道：“你放心，院……安琢在她身边，会照顾好她的安全的。”
战神爸爸沉痛地拍了拍李师傅的肩，不忍说话。
安铭的瞳仁几乎是瞬间就烧了起来。
谁都行，就是不能是安琢。
他讨厌这个人，从初次见面的交手和后来的机锋，那种厌恶感从未削减过半分。
童子亦很能领会这种感觉，就好比你玩游戏养角色，忽然有一天，来了个和你长的一模一样、活生生是你成年版的陌生人跑过来，样样比你好，还貌似和你关系最好的人有着你都听不懂的共同语言，你想的肯定是一百种掐死他的方法。
李师傅微微忧虑地望着安铭。
他与五个尖兵同时交手，就现场情况来看，开枪次数在三十次左右，按递减规律估算，战斗时间多半在十秒内就结束了，而安铭只有左肩头被子弹擦伤，这么近的距离，那么多训练有素的人类雇佣兵都伤不了他。这说明随着他的年龄推移，他离一个天妖原型最强盛的状态已经不远了。
不愧是‘原型’啊，这机体反应速度……
安铭一言不发地转头就往外走，背后童子亦忽然来了一句——
“虽然是白婴把你交给我带一段时间，但你想去哪儿我也都拦不住你，反正她把她对得了绝症的弟弟的感情都寄托在你身上，你可以去，至于你去了会添什么乱，这我都管不着。”
彷如一碗冰水自血管冷不防地灌下去。
“你说……什么？”
……
矮人的祖陆呈现月牙状，首尾两端有着大量细碎的小岛屿，而爱好商贸的矮人商队就喜欢在这样的小岛上停舶进行贸易，借此躲避正规港口上出入境的关税。
就算在战乱时期，这里也不排斥各国来的，不同身高、不同肤色、不同种族的商人。
矮人是享乐主义的民族，当白婴和一些圆滚滚的矮人商贩手拉手围成圈从篝火舞上蹦跶完，端着一杯麦芽啤下来时，就瞧见安琢满脸类似于‘我怎么会认识这么精分的神经病’、‘人有多大脸地有多大产’的表情。
只要你有货物，只要你有那些亮闪闪的东西，你就是远来的贵客。
白婴：“……你能不能别这个表情，所谓大隐隐于市，你就是让那些老外挖心刨肝地想也绝对想不到朕堂堂女帝跑到了一个中转岛上，有种让他们把岛炸了。”
安琢道：“我不是指这个。”
前脚和兽人那边约好了共伐矮人祖陆，信里说得慷慨激昂地要灭人家族，后脚就和矮人们谈笑风生地混在了一起，从今年金价能换多少斤米面聊到谁谁家的闺女胸部大不大，天南海北地一阵乱侃，当场就让不少老爷子想把自己的儿子嫁给……不，娶了她。
心理素质过人也是一种才能吧。
饶是如是想着，安琢也没忘了正事。
“再过了这个岛，大约走上半日水路，就到了矮人边陲的第二大冶炼城市，这一路上你也听见和看到了，越是向矮人领地进发，近代化色彩就越重。”
他说完，不远处的蒸汽炉就响了起来，烧灼的炭火混合着热水的锈味传出了冶炼坊。
“蒸汽冶炼。”白婴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弹了一下匕首尖，道：“这是我在这里的作坊里买的，这么小的地方，依靠这些冶炼技术做出的武器就比我们军中的制式武器品质还要高。要硬碰硬的话，是个硬钉子，不取巧不行。”
在矮人的岛屿、矮人的坊市，聊着怎么征服矮人祖陆的话，态度之自然，之轻松，之随意……简直令人发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