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方才那绘以田园墨画的白瓷壶极为不同,只见上头浓彩艳釉,壶腹正面用胭脂水画着双蝶舞花,反面则是龙凤交颈,缠绵至极,令人想入绯绯。
死在洞房花烛夜的红衣女厉鬼,正好去陪那只小老鼠玩玩。
入目的对墙上一张粘金沥粉的大喜字,看着唐萤头皮发麻,在外头风声窸窣,鬼影幢幢的氛围下,没有什么比找到一间空无一人的鲜红喜房还更人觉得毛骨悚然的事了。
室内彤红一片,朱漆小几上是对烛和对杯,以及几碟贴着大喜红纸的瓜果糖饼;箱笼桌屉、床桌被褥,黄缎交织着朱红彩,龙凤和鸳鸯无处不在;内室一张铺着百子锦缎被褥的喜床,喜红的床幔正似新人娇羞的芙颊,
这间喜房什么都有,唯独不见最重要的──玉人成双。
欲盖弥彰的喜气透着一股不对劲的诡艳,但唐萤没时间挑剔,她靠好木栓,尽管可能没什么用,但至少在那东西来的时候,可以发出声音提醒自己。
唐萤熟练地行动,先找好了窗临,做自己第二个逃生口,窗外依然是那轮暗红的血月,拉开的血口正狰狞地对着地上人微笑。
“这个房间有不少好东西,快找,免得被其他人抢了。”
听到那声音,唐萤心情复杂。
树皮脸似乎就像她所说是附身在物品上,如今她便附在唐萤的铜匕首。
唐萤无法狠下心扔掉自己唯一的武器,又见她完全不怕铜器,应不是什么孤魂野鬼,便认命带上她,任那树精叽叽喳喳什么现代穿越。
“阿呀,我这不就是想唤醒你的记忆,你胎穿,现代记忆怕是被你当成前尘旧事忘得一干二净,刚才不就经我提醒,想起一二了?”
她的语气听着很得意,彷佛真的有恩于唐萤。
这里除了鬼,其实还有其他人类修士,唐萤试着和他们合作,但在这种人人自危的情况下,旁人见她不过炼气修为,好心一点的会告诉唐萤一些情报,若遇上狠一点,就想拿唐萤当肉盾和活饵。
到头来,老树皮倒成了唯一的同伴,唐萤靠着她的指点,死里逃生了好几轮。
每一次睁开眼睛入目的幻境都不同,背后追逐的鬼魅也不尽相同。上次是一处南方的水乡老镇,她在舟上听着河下水鬼的动静。而上上次她在颓垣破壁的鬼城伏身前进,亲眼目睹一个手提大刀的恶鬼将一名修士劈成血淋淋的两半。
唐萤目前知道的是大家都是被苏合鬼姑捉来的俘虏,各门各派、男女老少都有。
老树皮告诉她,鬼姑将她们困在名为百鬼蛊的阴邪阵法,此地灵气极其阴寒,难以炼化,人修所能施展的术法极其有限,更别说对付鬼姑眷养的鬼魅。
苏合鬼姑不知是鬼生太无聊想打发时间,此阵生成无数仿照凡尘俗世的幻象幻阵,小如山村市井,大至都城王宫,最多就让四个活人聚在一起,然后放出一只鬼魅追杀活人。
活人必须在鬼魅找到自己前,找出鬼姑藏起来的灵珠,并投入分散各处的神龛,每个神龛都必须投满,才能暂时封印出那只鬼魅。
若鬼魅先找到灵珠,就能吞噬灵珠,获得更强的法力,在人修无法发挥全力的情况下,几乎是单方面对活人的虐杀。
树皮脸之所以知道得那么清楚,据她说,这百鬼蛊曾经是她的法器,里头大大小小的炼阵都是出自她的手下,却不想被苏合鬼姑夺去,用在邪门歪道上。但当唐萤试着多套些话,树皮脸就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之前话里话外的亲热不过是虚情假意。
虽然没能知道更多破阵的线索,但庆幸的是鬼姑显然不希望游戏太快结束,一些经由她灵力加持的物品能暂时镇舍鬼怪,上头附有神识,只需碰触便能知晓功用。
唐萤在这间喜房找到一面可以暂时夺去鬼魅视线的凤鸾金背镜,和床脚下几颗补充灵气的喜糖;她身上还有几枚可以占卜灵珠方位的铜钱,那是从上一场的鬼城带来的。鬼姑的法宝有些只能消耗一次,有些则能随身带走。
唐萤曾试过把数十颗灵珠装入储物囊,妄图留到下一轮使用,结果自然是两手空空。
这场游戏没有输赢,只有永无止尽的轮回,大多没死在鬼魅嘴里的人修最后无一发疯自残,只求解脱。
“小ㄚ头,撑下去阿。”
老树皮其实是白担心唐萤了。腰间的锦囊无时无刻提醒着唐萤,她身上背负着的是两条人命。所以每当升起放弃的念头,唐萤就会去想傅莲,强迫自己去回忆他惨死的模样。
少年用自己的死换她一命,她也许命如蝼蚁,但如果她死了,傅莲的命又有谁可以偿还呢?
窗外雕栏画栋,廊腰缦回,檐廊下点着碧罗纱灯,笼罩出一片金红熟橙,远远看去就像在四处燃起了幽幽不灭的鬼火。
唐萤搜刮了这间喜房,其中有几样东西轻轻一摸,就涌上异常的灵力,她正要查看,身后的门卻突然发出声响
第七章 百鬼蛊(五)
在门打开的一瞬间,唐萤支手翻窗,跃出喜房,一气呵成,不留半分痕迹。
她早早就发现使用法诀产生的灵力骚动会吸引鬼魅,反而是简单的翻窗关门、屏气凝神让她无数次成功从鬼口下逃生。
甚至在第二轮,其他三位筑基修士全被厉鬼吞噬,只剩她一人找出灵珠。靠着绕圈和光线等各种障眼法,她避开鬼魅,将神龛一个接着一个点亮,最后独自一人成功封印了恶鬼。
老树皮佩服得五体投地,直把唐萤夸似神仙,唐萤却觉得浑身不自在。
对方嘻笑怒骂宛如活人,明显是某位修为高深的老前辈留下的神识,但却对她伏低做小,甚至还尊称自己是“人皇”,把唐萤吓了一跳,一时间惴惴不安。
其实少女本人也察觉到了自身的不对劲,甚至好几次紧要关头,唐萤只觉得眼下的状况似曾相识,她毫不费力就能熟练地掌握一切。
一番熟练的操作连本人都觉得有些古怪,但唐萤想了一下,只当是自己生来的灵感和直觉,很快抛之脑后,专心找珠子。
在唐萤离开后,室内重新充塞女子紧张的气息。
不是鬼魅。
唐萤蹲低在窗框,只见一个和自己同龄的少女入内后,就开始翻箱倒柜。
她没关门。唐萤注意到。八成是被鬼姑捉来没多久的人修,还没弄清楚这里的规则。
“有了!”少女翻出两个龙凤手镯,面色一喜,正要戴上,突然感觉到背后有凉风涌动,一转头,就和一张癫狂的面容对上。
那少女见来人是一名中年修士,但观男人皮肤蜡黄,面容狰狞,布满血丝的眼底隐有疯癫之色,心下暗道不好,立刻要出手击退,
但男人是筑基修士,少女不过炼气,轻而易举地就被掀翻在地,
“找到你了!快告诉我离开的办法!快!”
男人扼住其脖颈的命脉,从里挤出脆弱的生命。
“我……我不知……”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这个邪魔歪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少女呼吸声越来越虚弱,唐萤叹了一口气,她看了看手边的东西,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男人被少女抓得满脸是伤,顿时没了怜香惜玉的心情,骂咧咧地赏了对方好几个耳光,一掌啪得美人口鼻渗血、双眼发愣,
少女的右手无力垂下。
“咦?”树皮脸像是发现了什么。
男人感觉挣扎转弱,正要痛下杀手,额上却突然感觉到一阵阴风,不由得僵直脊随,微微抬眸,
只见窗框上伸出四根镶满鸽血红的白玉护甲,一颗披着红头纱的女人头颅诡异地晃阿晃,彷佛只是半粘着脖颈,红纱下隐约间还能看到底下裂开的鲜红嘴角。
“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嘶哑怪异的声音彷佛是用扭断的脖子呼吸空气。
男人如入冰渊,吓得浑身僵硬,双眼发直,浑然不见扣着窗框的手摆出人修的法诀,一道红光正中胸口要害,便应声从少女身上跌了下去。
老树皮显然意犹未尽,继续发出呃呃呃呃呃的声音,还兴奋地问唐萤自己学贞子学得像不。
唐萤不理他,一把扯掉头纱和护甲,又狠狠擦了擦嘴角的胭脂,这些都是从喜房的用品。
她跳进喜房,查看少女状况,见对方被打得眼冒金星,一时半晌还没醒神,便捡了几颗喜糖,塞进少女嘴里。
“好自为之。”
唐萤自认仁至义尽,给衣衫半露的少女披了一件外袍,便匆匆离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去后,少女一下就回了神,黑亮的眼睛充满好奇,但很快被身旁男人的痛息声转移注意。
鼓鼓的桃腮还尝着喜糖的甜味,方才柔弱无助的少女似乎心情不错。
她捡起地上尖锐的护甲,娇嫩的眉眼间透露着几分天真无邪,却在下一秒毫不迟疑地往男人的太阳穴刺去。
唐萤投入一颗灵珠,看着神龛又亮了几分,不禁稍稍松了一口气。
还差最后一颗,她摸了摸身上,似乎是漏算一颗,但她没有灰心。
每次开场为防万一,她只要找到灵珠都会往储物囊塞几颗多余的,正是为了应付眼下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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