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面对那头怪物,唐萤想了想,最后得了一个结论: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遇到。
有好几次,她都闻到了那种若有似无的恶臭。每次一嗅到不对,她立刻停下脚步,躲在阴影处,气味很快就会消散。
长得再多颗头又如何,只要不被看见,它就拿自己没办法。
唐萤很快就看到了,那新开辟的空地中间,新井用雅致的白石砌成,很是醒目,唐萤精神一个振奋。
突然鼻尖再度充塞了那股恶臭,她赶忙蹲低身子,紧挨墙壁。
喀拉喀拉。
唐萤紧靠着墙,眼角余光,见那头凶尸与自己有一段距离,而且似乎没有朝向自己这边的方向,本来提起的心脏小小放松。
喀拉喀拉。
声音有些近了。
唐萤蹙眉,从墙角瞥见那庞然怪物的身影,但它依然站在原地,并没有移动的迹象,看起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喀拉喀拉。
不对!声音太近了!
唐萤一个机灵,猛地往前面一扑,恰好躲过了某个飞过来的东西,她感觉到那东西穿过自己的长发,似乎还咬扯下几根,弄得头皮微疼。
唐萤咬碎恐惧硬吞下去,她逼自己回头,立刻对上一双暴血的目珠。
原来人头并非完全生根在凶尸背上,它们是一颗颗组串在一起,并且可以暂时脱离凶尸,伸展出近蜈蚣的姿态。
凶尸站在原地不动,便是放出更机灵的人头蜈蚣,去捕捉最后一个活人。
唐萤没有停下脚步,却也没有把头转回去,而是死死瞪着那怪异的邪物。
果然,那人头蜈蚣喀拉喀拉地扭转彼此交接的脖颈,发出令人脊髓发毛的声响。
那邪物缓缓抬起身子,唐萤想到了蟒蛇昂首的画面,立刻改变了方向,果然人头蜈蚣突然一个向前突击,虽然扑了个空,但很快再度重振旗鼓,
只是唐萤不像一般人修避开视线后就没命狂奔。她一边走,一边不时向后看。少女强迫自己盯着它的动态,加上她平日上下山脚步炼得勤,所以那人头蜈蚣次次落空,终于忍不住发出尖锐的不耐。
那头壮得像熊的青紫凶尸跌跌撞撞跟上来,它一把拉上那人头蜈蚣,似乎尾端最后几颗头是固定在它背上的,只见它甩动那人头蜈蚣,让它似鞭绳般向前扑击,看着威风骇人。
只是唐萤狡猾得像只耗子,她没有立刻冲向空地的新井,而是刻意在茅屋间逃窜,那凶尸屡次甩空,人头鞭上都扎满了茅草,本来煞气骇人的模样莫名有些狼狈。
见唐萤又奔向茅屋的窗户,凶尸喷发瘴气,立刻抢先执鞭而出,只是少女一个假动作,那人头又是扑了空,牙根深深陷入枣木制的窗框,凶尸费了几秒才/拔/出来
唐萤这边其实不怎么乐观,她是人,会疲倦,但后头的邪物可不会,速度逐渐跟上自己。
她算了算距离,还是太近,必须再拖一次距离!
少女不要命似地冲入茅屋。
凶尸跨窗进来,屋内已经没有其它出入,无疑是自投罗网。
那凶尸似乎也看到了结局,青紫的皮肤兴奋得瘴气喷发,它指挥着人头蜈蚣,朝少女纤弱的背影,对准那白皙脆弱的脖颈,张大嘴咬去。
电光火石间,唐萤立刻一个转身,打开了角落的衣柜门躲进去。
是的,这间房屋就是唐萤最开始躲藏的那间,说来荒谬,兜兜转转,竟又回到最开始的原点。
枣木避邪,更别说此木受过雷击,是万里无一的引雷木,柜门上留着残缺的焦黑就是雷电霹出的痕迹,自带一股天地罡气。
那人头蜈蚣张大嘴,本想大尝一口血肉,眼下一头撞上柜门,牙齿正好深深卡入木板,饶是凶尸满身瘴气也拿这雷击避邪木毫无办法,竟一时半晌拔不出人头蜈蚣。
这是唐萤在看到枣木窗沿时就有的主意。她也不打算死守在柜子等死,听着外头动静,根本不和他客气,提起此生最大勇气向外一冲,直接将这面雷击避邪木的柜门连同那卡住的人头蜈蚣,重重甩在凶尸脸上。
相当于迎头甩来一道驱邪符,两个邪物顿时被柜门撞得眼冒金星。
这次唐萤完全没有回头,死死盯着前方空地的井口,提起全身所有的灵力,脚踏两团小旋风,纵身飞扑。
几乎是在她堕井的那一刻,人头蜈蚣的尖叫擦过发顶。
有惊无险。
“遛遛遛!!!我跟定你了,小萤!”
听到熟悉的声音,唐萤还来不及细思“遛”的意思,就堕入一片无底黑暗。
若是远在九极门的安如瑶可以亲眼看到对方一系列操作,大概会恍然大悟。
天姝作者用数字人格和某杀鸡做鬼蛊设定,唐萤那半生不熟的鸡肋前世,极可能因其恶趣味,被设定成一位人皇玩家。
第六章 百鬼蛊(四)
不眠的幽火在暗处蠢动,地上鬼影幢幢,隐约间能听到彼此窃窃私语着:
“又被跑掉了……”
“新来的人修阿……我连她的头发都没碰到……”
“老祖好像缠上她了……”
“别说了……阿姑不高兴了。”
一阵苏合幽香袭来,幽魂们顿时像小鼠嗅到了大猫,一片噤声,安静的室内竟从一开始就没有人类的呼吸声。
香雾袅袅,云彩浓霞中稠出隐约的人形,不稍片刻便凝聚成一道粉柔飘然的女子身形。
“祖师奶奶。”
女子香雾云鬟,盈盈向前一拜。
只见她前方的紫檀香案上供着一块金篆朱漆的牌位,上头可见一行大字:天地阴阳幽玄仙尊,魏凌妃位。
女人对着牌位唤了好几声,从一开始的娇憨乞求,但后来越发尖锐,最后发现牌位毫无气息后,竟是气得一把扫下桌上所有供品。墙壁上的身影一个模糊,香雾弥漫,却又很快凝聚成人形。
“祖师奶奶这是要弃阿香于不顾了!”
她手举了又举,青玉石的护甲勾长诡魅,却还是在离牌位几吋前放了下来。
苏合鬼姑恶狠狠地瞪着那张牌位,彷佛看见了那张骄傲不羁的脸孔。
大概是怕自己一气之下做了不敬之事,苏合鬼姑转头,阴毒的视线越在一旁的珍宝架上。
各色鼻烟壶琳琅满目于架上,壶身绘以浓彩清墨,从玉石、翡翠、象牙、玻璃、水晶,并以雕竹、剔漆、镶金银、嵌螺钿,满架无一不是珍品。
女子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对珍宝架轻声细语道:“养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我看还是做一个普通的鼻烟壶吧。”
一个炼气小ㄚ头第一次活下来可以说是侥幸,但第二次、第三次,苏合鬼姑一次次看着对方在自己的眼皮下过关斩将,甚至赢得自家老祖青睐,满心怒火无处可泄,便全部发在她这些恶鬼仆从上。
怨灵们在鼻烟壶里瑟瑟发抖,毫无施展手脚的地方。他们都是枉死不得超生的凡人化作的恶鬼,而苏合鬼姑生前就是颇有能耐的修士,死后更是成了世间罕见的鬼修,平日伪装成捉鬼道士行走人间,好收服各方恶鬼怨灵做她的奴仆,以助她修炼。
好一点的状况便是苏合鬼放他们入百鬼蛊,去吃些人修打打牙祭;坏的状况便是……
青得发紫的护甲扫过一个又一个的鼻烟壶,怨鬼们都感觉到一股锐气近乎逼得自己散魂。最后苏合鬼姑在一个白瓷鼻烟壶停下。
只见瓷胎纯亮莹润,洁白的壶腹用清墨勾勒出一幅迷你桃花源,其中茅屋三两成群,邻壁间鸡犬相闻,可爱可亲的村民在其中自在农猎,俨然一幅深山田园之乐。
青色的紫甲反复扣玩着上头精致的内画,女子满足地轻吟,似乎在回味什么有趣的回忆,随后她扭开瓶盖,深吸一口,扑鼻的枣木清香令人精神一振,隐隐间还能咀嚼那细细重迭的尖叫声,
唐萤大概想不到,萧家村数十人的魂魄就这样被鬼姑碾碎成烟草,在女子文雅的吸吐间化为尘烟,被吸收殆尽,永世不得超生。
“整座村是臭的,连魂魄也是臭的。”
鬼姑满足地吐出一口残烟,方才一次吞噬数十人的魂魄,她感觉修为又提升不少,反正萧家村的活尸已经炼成,剩下村民的灵魂毫无用处,正好用来抚平满心的焦怒。
幽魂们听到那魂飞魄散的惨叫,不免有几分兔死狐悲之感。不过苏合鬼姑所炼制百鬼蛊的确是好物,被困于此的人修可说是堕入轮回地狱,不断重复被不同的恶鬼追杀,只因鬼姑极爱那反复淬炼的灵魂滋味。
其实左右那炼气小ㄚ头都逃不了一死,只是早死晚死和死法惨烈度的问题,偏生她被那位“老祖”看上。
怨鬼们口中的老祖是唯一不受苏合鬼姑控制的灵魂。
鬼姑不知为何对她极为敬重,甚至为她做了牌位,平日照三餐祭拜供奉,但老祖一直对其不冷不热,现在却偏偏对一个炼气小ㄚ头“一见钟情”,甚至不惜抛弃供养她许久的苏合鬼姑。
看到喂养半辈子的猫祖宗突然跳入别人的怀中撒娇卖痴,也无怪乎鬼姑会气到魂魄不稳。
不过此刻苏合鬼姑已经冷静下来,在吸收无数冤魂后,她容光焕发,又在架上挑挑捡捡,最后拿了一瓶极精致的珐琅彩鼻烟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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