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饿了。”商晏的乐声不轻不重地这么说道,“阿梓,杀了她,要快。”
商晏的反应很快,然而这一声说得还是有些晚了。
那竖着的瞳孔在捕捉到殷梓的身影之后毫不迟疑地整个身体冲了过来,束着她的锁链几乎一瞬间就被崩断。殷梓飞快地拔剑去挡,然而那怪物动作极大,连人带剑一次性把她扑了出去。
诡异的是,在她们距离最近的时候,殷梓从那双瞳孔里察觉到了惟一的情绪,正如商晏刚才所说——她饿了,这人面凶兽非常饥饿,饿到已然发了狂。
那些纤细的锁链在被凶兽挣断之后发出了轻微的颤声,凶兽执着地向着殷梓的方向继续扑过来,然而她身上捆着的锁链却像是终于回过神般飘了起来,拖着她一寸一寸地向着原处拉回。
凶兽喉咙中发出一声嘶吼,殷梓瞳孔一缩,毫不犹豫地向前俯趴。一道极长的舌头几乎擦着殷梓的头皮射了过去,殷梓右手腕一翻,剑从背后一转再落入左手,剑尾向上勾起,直接将那根舌头切了下来。
怪物猛地爆发出一阵如同哭泣一样的叫声,殷梓单手一撑地,在倒到地面之前调整了姿势向前冲去,就着凶兽吃痛挣扎的空档近了身,剑气凝结在剑刃上,一剑把凶兽的头自还未生出鳞片的脖子上端斩落了下来。
女人一般的头颅落到了地上,长长的舌头还拖在来不及闭上的口中,她的瞳孔快速地收缩了几下,然后那周身蓝色的火焰,一点一点熄灭了。
作者有话说:昨天排排时间线,光这一天傍晚已经过去十来章了
真是漫长的一天啊()
第49章
凌韶站在大殿门口的位置,看着殷梓干脆利索地削掉了那怪物的头,不疾不徐地鼓了鼓掌:“这孩子很是学到了几分师弟的剑意。”
商晏很是惊讶地看向了凌韶:“师兄什么时候看得懂剑意了?”
凌韶——一个虽然跟着剑修师兄弟学了百八十年剑术,依然只会几招花拳绣腿的纯正医修——耳根一红,立刻咳嗽了一声,仗着离得近的几人也听不懂商晏乐声的心态,低声嘟囔了一句:“毕竟看得多了还是能……不提这个,这是什么东西?”
“是困阵。”商晏相信了凌韶的说辞,转头看向了一屋子的酒肉,“这只妖兽原本应该已经化成了人形,被关在此处。她日日看着这些吃食,饥饿了就吃下去,然而这些吃食也是这地宫的一部分,被吃了就时间就会回溯,她就这样不断吞吃,吃下去的东西会因为时间的倒转而消失,腹中依然空空如也,甚至更饿——
这地宫存在了千载万年,而地宫中的时间尚且比外界更慢,饿到最后连神智和形容都彻底崩毁,变成了这幅模样。”
凌韶心有戚戚:“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出去了,把我一个人忘在这儿,过个几千年我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
商晏骤然回头,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我们怎么会把你一个人忘在这儿,师兄莫要胡思乱想。”
凌韶欲言又止。
商晏没能领悟凌韶内心复杂的感悟,自顾自向着殿内殷梓的方向走了过去,没等凌韶跟过来,突然之间腾空而起,直直地向着左侧飞了出去。
殷梓听到声音回过身,下意识地凌空掠过来想接住商晏。结果这一下力道极大,连带着殷梓都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酒池边上才堪堪站稳,差点滚进池子里去。
商晏当然不是自己御剑飞起来的,就在他走进大殿的一瞬间,一股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力道直接从右侧扫了过来。他半倚在殷梓胳膊上,只觉得头晕目眩。星盘在刚才那一下里被被甩飞离手,现在刚刚浮起来,正在慢悠悠地向着主人身边飘。
——显而易见,这大殿里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什么东西在。
殷梓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举着剑转头看向先前那具尸体,尸体依然倒在那里,没有任何还活着的迹象。大殿里一片死寂,听不见任何动静,然而一时间谁都没有动,每个人都安静地环视着大殿内部,试图分辨出那样东西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商晏下意识地弓起了背部,到底是没能忍住,终于吐出了一口血。血落入酒池里,慢慢地晕开,倒也不显得太触目惊心。凌韶在这动静里终于回过了神,拔出了剑来,不顾花重伸手拦她,两步跟了进去——
金属相交带来的铿锵声震耳欲聋。凌韶预回想了商晏刚才飞出去的方向,几乎在刚一进到大殿里,就直接横剑在右腰的位置,脚下用力扎稳。不出所料的,那无形的东西再一次攻了过来,撞在剑身上,让凌韶后退了两步。
凌韶双手握剑顶住那东西稳住了身形,稍稍松了口气,正要招呼陆舫攻过来,他剑上的力道突然空了。
因为空中无形之物突然卸力,凌韶毫无准备立刻向前扑了两步,没等他重新站稳,只觉得肩膀处一阵剧痛,随即,整个人被抽飞到空中滚了两圈。
——殷梓这回没能腾出手接人,于是他直直地栽进了酒池里。
“父亲?”花重看不清状况,只听见一声撞击声,随后是落水声,他刚想上前,又被陆舫拎着后领拉了回来,只得焦虑地喊了一声。
“这他——”凌韶弃了剑,从酒里浮了上来蹬了两下游到岸边,差点直接骂出声来,突然想起来儿子还在场,硬生生地把粗口咽了下去,“太疼了,重儿别过来,站在原地别动。”
他这么说着,好不容易从池子里爬了上来,顾不上弄干衣服,伸手捻了个诀按到了商晏的肩膀上。
星盘终于飞到了商晏手里:“我没事……”
“别动。”凌韶眉毛一挑,“我看看……咦,奇怪,师弟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后酒池里突然传来水声。凌韶下意识地翻出惯用的毒针,结果水声愈大,原本平静的酒池中骤然间无风起了巨浪,酒水裹挟着惊人的灵气一下子把凌韶又卷了回去。
殷梓一剑钉在地上,只来得及单手用力抱住商晏奋力在酒水中稳住身形。那酒池也不知道多深,接连掀起的巨浪如同做的飓风一样不断地卷起,门那边的三人到底没站得住,接二连三地冲了过来,然而那无形的东西没有再出现阻止他们,只是酒水形成的漩涡如同一道壁障一般,把内外分隔开去。
“这……灵气……”殷梓被酒水中的灵气压得几乎直不起腰,惊怒之中只能咬着牙抓紧了剑柄,“设下这阵的究竟是什么人?!”
星盘的乐声被浪卷碎,听不分明。
“父亲!师姐!你们坚持住,我这就拉你上来!”花重急急地拿过甘子时手里的长锁,就想要往前送,然而那锁链并没有顺利向前延伸。大殿里已经消停了一阵的那个无形之物再次出现,只不过这次它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攻击过来,相反,花重是被整个儿包裹了起来,然后向着反方向拉了过去,一直把他拉到了高台之上。
花重猛地挣扎了两下,却没能挣开。他一贯温和到几乎有些稚气的脸上终于有了戾气,一直藏在手环里带毒的银针第一次翻出,毫不迟疑地扎在了裹着他的那层东西,然而那层无形的东西是毫不为所动,依然没有松开。
花重一愣,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突然扬起了头,睁开了双眼,高声叫了起来:“放开,我说放开!”
这一句叫喊声音大得惊人,就连酒水的漩涡都发出了震动。隔着酒水,那声音连带着在整个大殿里响起来的回声,略有些不真切。殷梓瞳孔微微放大,远远地看着花重的眼睛——他的眼睛看上去并不像是正常人,也不像是其他盲人那样微微覆盖着一层白膜的浑浊模样,确切地说,他眼眶里的东西并不像是一双眼睛。
在那里的,是两颗碧绿色半透明的珠子、有如两颗镶嵌在眼眶里的祖母绿。
那无形的东西在半空中震动了几下,终于松了开来,让花重落到了地面上。
即便睁开了眼睛,花重也似乎看不到东西,他向前伸着手,重新向着殷梓的方向跑了过来。没跑两步,地面上突然之间再度伸出了几根细长的须根,一下子缠住了花重的脚踝,直接把他绊倒在地。
陆舫和甘子时都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两人都拔出武器去砍,然而他们人还没到,就看到花重不死心地向着酒池的方向用力伸着手,随即,一根细长的黑色须根刺破了花重的手心生长了出来,而后飞快地蔓延,直直地向着殷梓他们的方向伸了过去。
“花师弟!”陆舫是亲眼看着贺晴最终的末路的,这从花重身体中长出来的须根和当初杀死贺晴的一模一样,然而等那须根长大变粗,却又开始像那根袭击他们的粗大树根。
花重脸色发白,然而手心里的树根却不断地向前延伸,终于抓住了殷梓的手腕。从这根树根上尖端立刻分出另外一道,向着酒池更深处伸去,试图抓住凌韶。
殷梓没来得及松口气,耳朵突然捕捉到了一丝极轻的、什么东西崩断的声响。再下一刻,卷在手腕上的力道一空,那根从花重手心中生长而出的树根,就这么被酒水中剧烈的灵气绞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