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方前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夕霜刚才的窒息感更明显,连身边的风都静止了。她眼中能看到的只有苏盏茶的镜辉,明明是那么美的东西,却让人心生惧意,想要招呼停留在她身边的水魄一起逃走,方能保全性命。
反而是水魄叼住了她的衣角,夕霜下意识转头与它对视。水魄的眼睛很亮很无辜,她看了片刻,那颗烦躁的心,渐渐的平缓下来,刚才那种濒死的感觉当然没有了。
苏盏茶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对她下手,既没有深仇大恨,在韩遂近在咫尺的情况下,更没有这个必要。
那么她应该是受了阵法的影响,身边的空气被抽离。苏盏茶就站在风口,漩涡的中间。风化成十多道流波,把她的衣裙头发吹得猎猎作响。苏盏茶手中承托的镜辉,始终稳稳当当把所有的嵌观丸控制到极佳。
水魄再次用尖嘴啄了一下她手臂,夕霜一疼之下精神抖擞,连眼睛都瞪圆了。这是水魄在提醒她,必须把阵法看清,把苏盏茶的每一个结印的手势看清。夕霜自己都不明白原来还有这样的本事,苏盏茶的本命镜离开了手指上托之力,半悬在空中,她腾空出了两只手不停在身前画出繁复的印记,这些印记倒映在本命镜体中,正反两面辉映,生生不息。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奇景,韩遂把掏空的乾坤锦囊收了起来,双手抱在胸前,毫无紧迫感的看着苏盏茶。
镜中的、现实的结印不停得转换,复刻一般深深得烙印在了夕霜的脑海中,好似从前就曾经见过。可又怎么可能,要知道她刚懂事就到了天秀镇,那里不过是些维持勉强生计的普通修灵者,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那么扑面而来的熟悉感又从何而来?
苏盏茶终于画下最后一道印,她的裙摆扬了起来,仿佛整个人都幻化成了娇柔的花蕊,在风的助力之下摇曳生辉。而她面前的嵌观丸,静默一片,毫无挣扎之意。这时候,苏盏茶开口唤道:“小韩,行了。”
韩遂踏前一步,双手向左右分开拉扯出新的阵法。与苏盏茶的繁复不同,他的简单而霸气镜辉重叠着把整个前院照得如同白昼一样。
夕霜定眼一看阵法中出现了像织布般的网格状,每个千万管完正好被钉在格中,随着韩遂抽出食指向上滑动,被他点到的嵌观丸飞扬而出,再落在地上摞成一叠,形成坚实的院墙外观。
还有这样的操作!夕霜嘴角不经往上扬,这码得整整齐齐的嵌观丸哪里还有灵物的样子,更像是整齐的砖块。两人的动作极快,地上本来四处散乱的嵌观丸已经形成了两道弧形的院墙高而结实,除了院门的位置尚且空着。
“你去休息,我来完成阵法的最后一点。”韩遂说完,苏盏茶收了镜辉,本命镜重新隐入她的身体之中,她调整了呼吸。虽然是向后慢慢退出,双腿和肩膀依然明显有些发抖。
夕霜正在犹豫这个时候要不要上前去搀扶,想到韩遂的叮嘱,她只能做个旁观者千万不要插手。地上最后留下的嵌观丸被落下的厚厚一层那镜辉,仿佛是会发光的摊子一样掩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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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固若金汤
韩遂猛地把两只手抽回,乾坤锦囊张开袋口,收入了那些没有砌墙的嵌观丸,握住锦囊折叠搓揉起来。形状不时变动的锦囊在他手中化成个面团子般,任由他来回折腾。最后他挥手把乾坤锦囊抛了出去。
夕霜差点被突如其来的一束束白光亮度闪瞎,她慌忙中用衣袖盖住了视线,连水魄都忍不住用翅膀捂住了双眼。等他们重新的睁开眼,面前景色焕然一新。哪里还有什么嵌观丸,哪里还有什么阵法,甘家前院被修缮地整整齐齐,院墙比原先高了一半有余,白墙青瓦颜色分明。夕霜的目光停留在院门上那两道朱红的颜色,又好像蒙着一层光,她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那光渐渐暗淡隐藏下去,最终定格成了外表看上去最简单最普通的样子。
韩遂这时候的脸色,是两人认识以来最差的一次。他的头发都湿了,额角的黑发好似在滴水。他向前跨出一步,夕霜的目光微微往下,生怕见到他的腿发抖。幸好他的脚步,稳当扎实,只是速度变慢了许多。
“你过去扶着苏盏茶,快些。”韩遂的声音微微发哑,笑意就飞上了眼角,“看什么?还不快去!”
夕霜得了指令,连忙跑到苏盏茶身边,双手扶住苏盏茶的胳膊,才发现她的情况更糟糕,整个人就像是被水里刚刚打捞上来一样,全身都湿透了。苏盏茶的脸色苍白如纸,语调却更加急速:“快扶我去屋子里,快!”
她这样一催,夕霜忍不住回头去看,以为后头还有什么洪水猛兽在穷追不舍的。
苏盏茶全身哆嗦着,让夕霜扶着赶紧回屋。夕霜只以为她灵力消耗过大,需要更好的休息。走到一半时,她微微侧头,惊异地发现,苏盏茶那一头如瀑如丝的长发,居然有一多半变成了白色。苏盏茶察觉到她的目光,使劲低着头,怎么也不肯抬起来,一边催促她只要快走。
夕霜明白了,苏盏茶毕竟活了数百年,美人迟暮经不起岁月年华,能够保持青春少艾的模样,是因为体内灵力丰润的关系。还有她隐约中听到苏盏茶提起过一句说,她修的是四系功法,这又是什么?
无论如何,消耗过多的灵力,也是为了帮助甘家的人。夕霜尽管心里诸多疑问,还是火急火燎地把人送到屋中。还没站稳脚根,苏盏茶一手扶着桌子,一手用力把他推了出去,手劲中还藏了招式,夕霜一个不防备,身体几乎是跌撞出去,后背着地,摔得不轻,而房门当着她的面砰的一声,紧紧关闭上。
一瞬间,她看到了苏盏茶的脸。
苏盏茶的声音,都有了些许变化,不再是娇媚柔软的样子,而是带上一些沧桑之感:“你走,不许进屋。还要告诉甘家家主,把灵药速速送过来,放在门口就好。”
夕霜只低低回了一句,从地上爬起来,快步离开。苏盏茶最在意自己的容貌,刚才惊鸿一瞥之中,被她发现端倪,心中已经生出慌乱。她倒是不责怪被推了一把,更没有要嘲笑对方变老的意思。她只是在担心一件事,苏盏茶变成这样,那韩遂呢?
她越走越快,一心想要回到前院的位置,可她到了那里,发现地上干净的连一片落叶都没有。韩遂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去哪里了?在灵力消耗那么大的情况下,他还能去哪里?夕霜着急的四下张望,忍不住张口喊道:“韩遂,韩遂,你在哪里!”
“院门外。”韩遂的声音幽幽的,越过院墙传进来。夕霜一愣,她着急只在院子中一通乱找,没想到人就在几步开外。她把紧闭的院门一推,扑身出去,又下了三五级台阶,脚步和心,才勉强稳住。
韩遂站在院门外,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抬头,看着眼前的院墙:“你出来的时候容易吗?”
夕霜没听明白这句话:“门一推就开了,只是门槛好像有些高,其他没什么。对于修灵者来说,区区一道门槛,又算得了什么。”
韩遂冲着她微微笑道:“好大的口气,那你再进去试试。”
夕霜不以为然,甘家的院门,难道还能防着她不成?她重新走上台阶,一步跨过门槛,双脚落地时,才发现不对劲,人怎么还在院门之外,身边还是那个韩遂。
等到她一连尝试四五次,都是相同的情况,才停下了所有的动作。这就是新布置的阵法,如果有人来袭,一时半会儿,进不了院门。
“你身上一无戾气,二无杀意,阵法对你很客气了。”韩遂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腕,“来,再试一次。”
夕霜见着他额角头发上的汗渍,似乎被打理过,重新变得干净,身不由己地跟着他,一步跨过了门槛,进了前院。她回过身去看,院门在身后,那门外的世界也在她身后:“我们这是过来了?”
“对!过来了。刚才你没回来,我试过几次。你送苏盏茶回屋,把水魄留在这里,水魄飞不过阵法,看起来比你还心急,真是有什么饲主养什么灵物。”韩遂的脸色依然不太好看,只是大半张脸孔,依旧被胡须遮挡住,夕霜只能从他眼底看出隐隐的疲倦之色。
“那水魄这会儿在哪里?”夕霜用力按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人不能紧张,更不能事儿多,这还没有外敌入侵,她不过是看了个半吊子阵法,居然把水魄都给落下在一边了。
“我把它送进来,它生了闷气,飞到院子里去了,多半是回到你住的地方,以为在那等着,你就会回来了。”韩遂嘴角卷起,目光放远,“还真别说,水魄是个机灵鬼儿,听着你声音,知道出来寻人了。”
夕霜跟着一看,水魄由远而近飞过,快到她面前时,放慢了速度,两只翅膀仿佛是人的双臂,朝着她拥抱过来,把人给牢牢得包裹住了。那毛茸茸的触感,夕霜又觉得亲切,又觉得鼻端有些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把水魄重新又给打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