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哦”了一声,说:“去便去……吧,贪狼性子虽急,但总不……至于傻到单枪匹马去找妖宗拼……命,你若是不……放心就去打听打听,如果,真……出事了,咱们再想对策。”
“好,那你在家里小心些。”
杜泉点点头,看着她一溜烟儿跑出去,便坐在屋檐下的躺椅里往天出神。腹中的孩子今日格外活泼,手脚乱蹬,也不知在学什么本事,她将手放在肚皮上,感觉到手心被轻轻敲打,不由得笑出声。
天朗气清,按理说该是个好兆头啊。
两日,银九说只需再等两日,他便过来了,那时候什么都会结束了吧。
她晒着太阳,躺椅摇啊摇,竟又有些睡意。朦胧间,她闻到一股花香,有些冷意的香味和银九身上的极为类似,于是睁开眼看了看。
然后,她便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泉客。
白衣黑发,面容绝美,只那般站着就好似一尊美玉,华贵而不失皎洁,清清淡淡地立于檐下,和她隔着五步远却像是隔了十万八千里。
杜泉身子笨重,人却不像以前那般畏缩胆小,随着胎儿长大,心性越加沉稳,所以当她看到泉客造访时确实有些吃惊,但不至于失态,定了定神,便扶着腰站起来,微微含笑着说:“请,屋里坐吧。”
泉客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眼神冷淡,视线在她腹部看了几眼,说:“你快生了。”
杜泉只觉得这个孩子近日极为闹腾,却不知是要出生,她不喜欢泉客那道凌厉的视线,总觉得……那冷冷地视线,似乎在端详一个物件,说难听些,她那眼神根本就不像在看一条小生命,而像是在俯视一个……死物。
她抬手抚了抚腹部,将衣服拢上,又将银九刚给她的羽毛毯挡在身前,阻拦了对面那道令人不安的盯视。
泉客在看到那块毯子时显然愣了愣,面色有些不好看,眼中闪过一抹阴鸷,杜泉攥紧手指,越发警惕,清了清嗓子又问了句:“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
“倒也没什么,四方岛要造仙女祠,百姓要谢我出手挽救玲珑岛生灵。我听泽秋说你也在这儿,便顺路过来看看。那两个下人将你照看得不错,面色红润,气息平稳,比咱们初见时要好得多。”
杜泉看着她的笑脸,也扯了扯嘴角,虚伪道:“多谢关心,我生……来就命硬,越是过得坎……坷越有精神头,我如……今要当娘亲了,总……得为孩儿做个榜样,什么魑魅魍魉,我如今……可都是不怕的。”
“果然是,为母则刚啊,羡慕。”
“客气了,你也会有为人母那日,那时便知道孩子能给你多大的……”
泉客忽然打断她,说:“银九何时过来?”
杜泉摇摇头,“不知,九爷未曾来过。”
话音刚落,手腕就被泉客钳住,她的手毫无温度,像一支刚从冰窖里抽出来的铁钳,她盯着那枚银九送的戒指,说:“这话你也就骗骗别人,我与银九相识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儿。他修行的法子还是我寻来的,你戴着这枚戒指便可入他灵域,他亦可以留分.身在你身边,以防万一。”
杜泉用力挣动,泉客不退反进,用力将她按在门板上,一双眼泛着蓝光,狠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骗我!他不是要护你么?那我就看看,我杀你,他会不会出现!”
一股阴冷之气瞬间将周围的气息抽空,杜泉见空气中凝出一根根冰针,全都对准她腹部,登时焦急,她催动苍牙,眉心浮现出紫色火焰纹,自手腕出冒出一股黑雾,迅速爬上泉客的手指,往她胳膊上蔓延,那是了来自鬼族的诅咒,一旦沾染就会深入骨髓,歹毒了些,可杜泉也顾不上什么下不下作,她心里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泉客胆敢伤她孩子一分,她一定会选择同归于尽,不论多惨烈,她都会毫不留情。”
泉客认得这邪术,她鲛族修得是什么至纯之术,觉得自己天生水养,纯净高贵,而鬼族生于地下幽冥,沾染罪业阴气,不见天日,被冠以下等。二者相克,她没想到杜泉竟将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容纳于体内,并且一出手就这般歹毒,连忙松开她,将邪咒逼退。
“果然是下作的贱骨头!”
杜泉早知她是个两面派,和泽秋一样,人前装好人,人后本性暴露,眼见她面露凶相,也只是淡然一笑说:“爹娘给的,我也没……得选,恶毒功夫对……付恶毒人正好,丝毫不浪费。泉客,你……做什么我不管,可你们千……万别打我孩儿的主意,否则咱们就鱼……死网破。”
泉客哼笑,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说:“你该庆幸自己怀了个有用的东西,否则,我早就将你除了!十三钗□□自贱,败坏族风。鬼族肮脏,一身臭气。你这个杂种,我看着便恶心至极,杀了祭祖都不配。我真后悔,当初没将你打得魂飞魄散,让你被那小鬼救走,躲避了这么年!哼,容你再活几日,好好保胎吧,她可是……众望所归呢!”
杜泉咬着牙,手上的苍牙叫嚣个不停,想一刀劈下去,将这个女人砍成两半。
那嚣张的语气,目中无人的张狂,刺得杜泉心底火越烧越旺。就在她忍不住要出手时,一道声音懒洋洋地插进来。说:“呦,泉客,你不去享受百姓供奉,躲在这里做什么?”
杜泉扭头看向院门口,就见楼月生提着一篮子红鸡蛋,正往这边走过来。
“楼月生?”泉客似乎有些奇怪他忽然出现。
杜泉将苍牙收起,退开一步又坐回椅子上,俯身捡了几块木头扔到火盆里,火噼里啪啦烧得更旺了。
楼月生的到来,令泉客也收敛了几分,神情变得戏谑,说:“月生,你还是这般贴心,阿九将这女子托付给你,定然安心。”
“那是自然,银九的事便是我的事,他的人我自然也得用心照料。你要留下来吃午饭么?”说着举了举手上的篮子。
泉客笑了一声,说:“不打扰了。”回头看了眼眉目冷峭的杜泉,挑挑眉转身离去。
她走后,杜泉便看向忙碌着从篮子里往出拿油纸包的楼月生,低声道:“我……还以为,你走了?”
楼月生冲她眨眨眼,将一只烧鸡推到她跟前,吊儿郎当地说:“我这般爱热闹的人,怎会在好戏上演前离去。吃吧,这是我从村子里搭得祭台上偷来的,闻着不错。都是用来供奉仙女儿的,那女人又不吃,倒是浪费了这些吃食。来,别客气。”
“你……不怨九爷了么?你们是不是……和好了?”她犹豫的问了一句。
楼月生笑道:“我们又不是小孩子,还还吵架和好。其实,我知他意图,先前只是执拗了。想通透,便没那么多怨气了。”
“那……便好,你们千……万别再闹别扭了。”杜泉听罢算是接受了这说法,便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随后咬了一口鸡腿,皱眉道:“她们,似……似乎想用我的孩子做什么……楼先生,我何时会生?”
“你这胎儿不是寻常人,她何时降生还真说不准。她如今吸取你的灵力,长得很快,按照现在脉象看,她其实已经成胎,至于为何还在你体内,我还真是看不出。”他探了她的脉,神情也有些疑惑,随后嘱咐道:“这两日小心些,我会留下来照看你。”
第九十八章
夜,极致的暗,诡异的静。
寒气从床幔的缝隙流泻而出,像冬日温泉中的白雾,沿着地板蔓延开来,所到之处快速凝出冰霜,寒气流动的极快,片刻功夫便攀升至整个屋内,火盆“噗”的一下灭了,浓烟来不及散开就被寒气凝结变成一团薄薄的白冰。
屋顶,门窗,桌椅上挂坠着一条条冰柱,墙壁上凝出三寸有余的冰层,丝丝缕缕的寒气盘旋在屋内,似乎要将整个屋子都冻成冰窟窿。
这般冷,床上的杜泉去毫无反应。
并非她察觉不到寒气,而是虚到连抬手指都没力气的地步。
疼,撕心裂肺的疼。
一股寒气不容置疑地在她腹部搅动,有什么东西似乎要破开她的肚子出来。
“宝……宝宝……”她想护着自己肚子,用力的抬起胳膊,累得满头大汗,才发现只有指尖动了动。银九所赠的戒指上被一层黑色的东西包裹着,她试图去呼唤银九,却发现根本无法再与他心意相通,有人……阻拦了戒指的作用。
在剧痛中,杜泉忽然想起了昨日上门的泉客,那女人曾碰过她手上的戒指!
一定是泉客!是她!
这一瞬间,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她真的已经很小心了,为什么还是会被她们算计!她在白雾中看到自己高高耸起的腹部,似乎才过了一天,它就猛地涨大了好几倍。她将嘴角都咬烂了,去动不了分毫。眼睁睁看着那寒气丝丝缕缕将她的肚子包裹,虚空中凝结成两只冰做的爪子,缓缓探入她腹部,就像是……要往她肚子里钻。
这一幕和徐庆那位小妾何其相似,她甚至能想起那小妾被开膛破肚时翠绿的旗袍上绣的是牡丹缠枝。不同的是,那小妾被肚子里的东西破开肚皮,而她即将要承受的是一只怪物正试图进入她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