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九动作迅速,穿着白色长衫像是一道白影,楼月生渐渐激起杀意,两人便在雪地林间打斗,震得院子里漫天飞雪,杜泉躲到屋檐下盯着,大约过了一刻钟,“砰”的一声,地上砸了个深坑,银九翩然落下浑身不沾一点灰尘,他走到摔落在地的楼月生身侧,俯视着他,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楼月生坐起来,毫不在意地擦了擦嘴角血迹,见身上一团糟便索性将衬衫和马甲也一并扔在地上,于是,单薄而苍白的上半身裸.露在日光下,杜泉尴尬地扭开头,余光瞥见银九随手扔了什么东西过去,楼月生窸窸窣窣地穿在身上,她侧头瞟了一眼,原来是一件雪白的长衫,和银九身上的一模一样。
穿上衣服后,楼月生便站起身走到屋檐下坐着,甩了甩湿法,并未回答银九问题,而是笑着说:“我还在想你到底在这里留了什么眼线,原来是自己的一簇分.身,灵力如此强大,可见禁地的事快处理完了,你也能很快恢复自由身,只要冥都毁去禁制,那个鬼地方就再也困不住你了。”
“那里,同样对你也再无约束,难道这不是你想要的么?”
杜泉看着他们你来我往,便指着院门口看热闹的小荷他们对银九建议,说:“两位不如到屋里吧,外头寒气重。”
银九看她脸色有些发白,闻言看了楼月生一眼,越过他进了屋,杜泉跟进去,给他们两个都倒了热茶,便抚着后腰笨拙地坐在银九身侧,紧紧挨着他的胳膊。
楼月生瞥了她一眼,嘴角抿了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枝头雪水煮得茶,清冽醇香,他睫毛被熏染得沾了水汽,快速眨了两下复又恢复似笑非笑的神情,淡声道:“当初强制我立下契约的是你,而今,不与我商议,擅自解除禁制的也是你。银九,任何人在你眼中也不过是个物件,随你裁夺。我原本欣赏你这番姿态,冷酷无情,不为世俗所动。然而,你竟犯了一个凡人才会犯的错,对女子动情,还许她孕育子嗣。你就不怕,她生出一个如你一般的怪物,再走一遍你的老路么?”
杜泉抚着肚子,触及楼月生那道锐利的视线,连忙后退,却只在椅子里挪了几下。她脸色苍白,护着小腹说:“我的孩子,才……不是怪物!她很乖,她很普通的……”
因为,激动她的声音也十分尖利。
“普通……若无银九不断输送灵力,单凭你,能支撑这个胎儿么?你的苍牙刀,最近常发生异动吧。不是它感应到了邪物,而是你肚子里的那个怪胎作祟,瞧瞧她,这么小就不安分,长大后又会拥有怎样的戾气呢?”楼月生冷冷地质问,杜泉只能紧紧抓着银九的手臂,以此获得力量。
银九将她的手抓在手心,不轻不重地握着,随后,沉声道:“月生,到现在你还觉得,只要出身不好,便会沦为邪魔,而那些风光正派,就必然是良善之辈,是吗?”
“至少……”
“不,他们不会。就好像我能从深渊中修炼出银树真身,而你们却在明朗世间沦为欲望的傀儡。你当初是雪山之神,孤寂冷傲,却贪图人间四季,被剥夺仙身,沦为四处流窜的雪妖。你躲在阴暗的山洞里,藏在污秽的臭水沟以躲避猎杀。还有泉客,她的野心欲念,加速了国家的分崩离析,她试图称霸,到头来却害了全族丧命。她搅动三界内乱,致使鲛族灭绝后,天下大乱。她倒是死了,可这些祸患却延续至今。禁地,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那底下弥天的财富……都是她留下的祸根。你说,我为何不毁它。”
楼月生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本就发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近乎颓败。
杜泉本就听得心惊胆战,听到这儿更是一愣,不禁掏了掏耳朵,吃惊地看向银九。
他说什么……
泉客的野心害了鲛族?还留下祸根……
银九今日出奇地耐心,端坐在椅子上,说了很多话,似乎浓雾终于要散去,他也了却心事,便要一股脑的将所有隐藏的事都抛给他们。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侧头看了她一眼,随后轻笑一声,说:“你们都以为我救她是为报恩,实则不然,我召她回来,是还那些旧债的。三界混战,尸骨遍野,而她躲在那墓里太舒坦了,我看不惯。她必须为自己所做之事有所交代,她的恩我还,她的债也躲不掉。这么多年,我也曾犹豫。然而,当鬼族内讧,天下战乱纷纷,妖族被肆意诛杀时,我便知道,有些事不是一个死字便能终结,毒瘤脓疮必须被拔除,否则我心难安。”
杜泉此时已不知该作何回应,双手搅了搅,笨拙道:“那您,您可真……有正义感,正气凛然……”
银九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说:“傻瓜,我算什么正义。”随后看向楼月生说:“你们心性不定,所以才会觉得邪气难以难压制,而我的孩子,有杜泉的纯真,也有我的坚韧,她必定会成为坚定之人。”
“所有的话都被你说尽了,反倒我显得龌龊,卑鄙,多管闲事。也罢,禁地一毁,你们便自由了,天高海阔。而我,好歹也有一技之长,不至于饿死。”楼月生起身伸了个懒腰,扒拉了几下头发,从后腰取出烟杆,一边点火,一边往外走,片刻后就消失在院子里。
杜泉走到门边看了看,雪色已经将人影吞没,她此时忽然想起银九的话,“雪山之神”,所以楼月生才钟爱白色的么?
雪山……在那里做神仙,定然十分孤独吧。
银九走到她身侧,将她扶到屋内坐好,关了门,坐在火盆边拨了拨炭火,说:“月生,曾被我逼迫,将灵力困在禁地,以压制禁地邪气。他虽没了神位,终究修得是正途,灵力醇厚干净,我自是比不上。”
杜泉看着旺火,又想了想楼月生眼中落寞,伸手抓住银九的手说:“我想,楼先生只是……舍不得你们,尤其是你、陈璜,禁地废除,我们若离去,他又恢……复到需要四处躲避法师或妖族追……捕的生活。他,只是不舍吧。”
“嗯,我知道,这事我自会跟他细说,你不必多想。”
杜泉点点头,不再多问。
银九这次留了很久,一直到晚上他们吃了饭,他才消散恢复成一截树杈。
夜晚起了风,门窗并不严实,哐当哐当直响。好在山腰处山挡着,风势有所减缓,可山上穿林而过的如鬼哭狼嚎般的风啸声还是叫人不安。
杜泉半夜起来解手,回屋时……总觉得有什么声音在很远的地方,浮在空气里时聚时散。她皱眉站在门边往远处眺望,在月色下,她总觉得树影中似乎隐藏了很多双眼睛。
她谨慎的抓紧苍牙刀,戒备地盯着那些浮动在林间的鬼火,那些鬼火绿莹莹的,跳跃着,逐渐聚集在一起,形成两大团,而后一阵狼嚎似的声音响起,那鬼火猛地向她扑来,杜泉早就将树杈那在手中,所以鬼火离她十步远时便被树杈打中。
白光刺向鬼火,一阵尖啸传来,寒风乍起飞速旋转试图躲避白光,此时小荷她们也跑了出来,两人扑向旋风之内,合力揪住一物重重扔在地上。
杜泉冷眼看着地上捂着眼的贪狼,说道:“恭候你多时了,贪狼。”
第九十六章
杜泉冷眼瞧着被小荷她们擒住的贪狼,手腕翻转从袖子里射.出一条红绳,那是银九留下的绳子,小指粗,是他用几股红线拧在一起的,十分坚韧,贪狼又是扯又是咬,将舌头割得血淋淋,红绳分毫未动。
“说说吧,追……到这儿,到底想做什……么?”她一边抚着苍牙刀刃,一边淡声问了一句。
贪狼唾了一口血沫,抬起那双绿莹莹的眼睛盯着杜泉的肚子说:“要杀便杀,哪里这么多废话,老子当然是来杀你!”
杜泉挑了挑眉头,说:“杀我……你能做到么?你在周围隐……藏了这么多天,一直小……心地收敛气息,等待时机。我今……晚出来本是临时起意,你为何忽……然出手?”
“老子等不及了,不行么!”
贪狼话音刚落头顶就被小荷用棒槌狠狠敲了几下,他瞪着眼看过去,小荷又往他背上砸了几下,“砰砰砰”力道是真不小,打得很实在。
小荷骂他,“你瞪什么!嘴巴不干不净,再乱说话,我就打烂你的头。”
“你个……”
“你闭嘴!只管说你受了谁的指使,这院子是九爷布下的阵,外头那些人一上山就得迷路,你倒好,藏在我们院外鬼鬼祟祟了这么久。是谁偷偷给了你消息的!”
大约是没见过这么彪悍的丫头,贪狼被打得鼻青脸肿,话到嘴边还没张嘴就被大嘴巴子扇得嘴唇开裂。
“你他娘……”
“啪”重重一巴掌下来,小荷甩了甩手掌,用棒槌抵着他的额头,“我来教教你说人话!”
贪狼气得挣扎起来,却被杜泉眼明手快地上前一脚踹翻在地。于是三个人对视了一眼,挽起袖子便围着这不请自来的家伙泄愤,没一会儿功夫,原本还桀骜不驯的贪狼,已经被收拾得气息奄奄。
张凤躲在柱子外偷看,一直都没靠近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