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好像是一个悖论,所以真相应该是,她其实也不过只是一个凡人。
妖精这种事情,不过是她的一个谎言。
但这个和九年前一模一样的“谎言”,一下子就把凤十六又拉到了当初他与她准备分离的时候。
那时前途未卜,生死难测。
他几乎是一意孤行,但她认真的跟他说,我是妖精,有我保佑你,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如今讽刺的是,他们依然变成了生离死别。
她一如往昔,温柔的看着他说:“我是妖精,所以你不用担心我。”
凤十六呜咽了一声。他弯下腰去,将她紧紧地搂进怀里。
那本是他内心最为柔软的记忆,亦是他最为脆弱的软肋。可现在,却被他亲手击得粉碎。
这样的打击让他惊慌失措,六神无主。少年的脸颊紧紧地贴在她的颈侧,声音发闷,语带哽咽,却几乎只会语无伦次的恳求:“别死……求你……别死……我错了,是我错了……”
姚玉容张了张口,但她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
她的头脑越来越晕沉,却还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失去意识。她艰难的抓住他的手动了动,当凤十六双眼通红的抬眼看向她的时候,姚玉容将他的手轻轻的放到了胸口的箭羽上。
“拔……出来。”
她用口型无声的提醒着他,却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听懂。
她用手虚握住胸口的羽箭,用尽全力比划了一个向上拔出的姿势,便眼前一灰,什么都做不了了。
——之所以是眼前一灰,而不是眼前一黑,是因为姚玉容还看得见,听得到,只是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凤十六好像听懂了她的“遗言”,此刻按住了她的胸口,将那大概贯穿了心脏的箭簇狠狠拔了出来——他握着那箭枝的力气如此之大,刚一□□,就立刻被他握断成了好几截。
粗糙的截断面划伤了他的掌心,鲜红的血液顺着掌心的纹路滴落在地,不一会儿就把他的手掌染得鲜血淋漓。
可凤十六神色呆怔,对此好像浑然不觉,又像是全不在意。
这一幕让姚玉容看着多少有点难受,但此刻,她也毫无办法。
少女只能叹了口气,然后看向了系统的提示:
玩家阮盈盈受到箭伤,正处于濒死状态……
玩家阮盈盈正在向玩家卢湛请求一张【赖及万方】……
这就是开始四处求救了。
当一人濒死的时候,系统会问完场上此人所有的敌人和盟友,是否有人出手相救?
才轮到她自己出牌拯救自己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赖及万方】的效果就是死了复活,没死治愈,不过卡牌限制也很大,使用过后,使用者必须恩惠万人——但以姚玉容如今的身份来说,恩惠万人其实也不算很困难。
她一向都会事先根据将来可能出现的状况调整手牌,虽然是第一次踏上战场,但对于战场的危急险恶,她一向都是按照最差的情况估算,是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所以姚玉容五张手牌几乎全是保命的——两张【岂敢毁伤】,一张针对南疆闷热潮湿的气候特点留下的【露结为霜】,剩下的两张都是【赖及万方】。
这让她起码有两条命可以备用。
而卢湛那边一如既往的挂机,在等他读条期间,凤十六盯着姚玉容了无生气的身体看了片刻,终于起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姚玉容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只能希望他不会准备在这丛林里挖个坑把她埋在这里。
终于,卢湛的读条结束了。谢籍的读条开始了。
谢籍……不,凤惊蛰这时候应该还没有睡觉,所以大概也是挂机……
就在姚玉容做好谢籍那边读完条,轮到自己用一张【赖及万方】把自己救活的准备时,谢籍的读条却猝不及防的还没读到一半,就做出了反应——
玩家谢籍对玩家阮盈盈使用了一张【赖及万方】。
???
姚玉容只觉得眼前一亮,便瞬间重新感知到了四肢,恢复了心跳。
而她之前要求凤十六将羽箭拔出,就是为了避免“复活”之后,仍然带伤的尴尬状况。
若是复活之后仍是“中箭”状态,姚玉容觉得自己大概很快会再次濒死,那多少张【赖及万方】都不够浪费的。
她此刻被凤十六抱了起来,姚玉容悄悄的睁开一条缝去看,发现他前进的方向,竟然是南秦的驻军营地方向。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要带她的“尸体”去那里,但看着凤十六那沉默阴鹜的侧脸,姚玉容犹豫了一下,觉得现在并不是“复活”的好时机。
于是姚玉容决定先去处理另一件事情。
【私聊】阮盈盈:你怎么在???
【私聊】谢籍:我为什么不能在?
【私聊】阮盈盈: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间。你的政事都处理完了?
【私聊】谢籍:差不多都看完了。
这些年,姚玉容提拔上来的官员们已经足够组成一套班子,可以按照她的想法对政事给出意见了,很多时候,他们给出的意见,基本上就与姚玉容的想法相差无几,这也是她放心离开北梁政事中枢的原因——凤惊蛰只要根据奏折上面给出的建议批阅个“善”或者“照办”即可。
这有点像是架空了他——不过凤惊蛰有野心才叫架空。
他看起来对于这种完全不用自己操心的生活没有什么不满。如果不是一定要做做样子,他大概早就连装模作样的审阅奏折都不看了。
【私聊】谢籍:你让我留一手的【赖及万方】,不就是为了现在这种情况么?
她的确有点把凤惊蛰的手牌当做自己的备用卡牌槽使用,不过……
【私聊】阮盈盈:是,只是……我以为你现在不在的。
【私聊】谢籍:我只有在睡着之后才能立刻联系上你。我怕我一没注意你就死在外头了,所以一有空就会睡一会儿。我连话本都没空看了。
【私聊】阮盈盈:……谢,谢谢?但是我都不知道你在……你在的时候就不能发个信息过来吗?
【私聊】谢籍:不。我喜欢出人意料的出现。
【私聊】阮盈盈:……不喜欢出声的暗中观察明明是刺客职业病。
【私聊】谢籍:所以你怎么了?为什么死了一次?
【私聊】阮盈盈:我遇见凤十六了。
【私聊】谢籍:他杀了你?!
【私聊】阮盈盈:误杀。他没认出我。我戴着头盔。
【私聊】谢籍:……
【私聊】阮盈盈:他后来认出我了。所以……嗯,就是一个误会。
【私聊】谢籍:你可是死了一次。如果没有这种神奇的神力——你可就真的死了。你不恨他?
【私聊】阮盈盈:为什么恨他?他又不是故意的。
【私聊】谢籍:……你对他还是一如既往。有时候我真是好奇,他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
【私聊】阮盈盈:什么?
【私聊】谢籍:……算了。没什么,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以免将来有一天你需要我帮你干掉狌初九。
【私聊】阮盈盈:……
【私聊】阮盈盈:…………
【私聊】阮盈盈:………………
【私聊】谢籍:开个玩笑。
第一百四十一章
以凤十六的谨慎沉稳, 他原本是可以察觉到姚玉容的心跳和呼吸已经恢复了正常的。但他将她胸口的羽箭拔出以后, 抱起她的那一瞬间,他的感觉是——好像一切都结束了。
怀中的人宛若一具栩栩如生的木偶, 宛若真人,却没有生命。
她不会再动,不会再笑, 不会再说话了。
九年来的目标,九年来的信念, 就这样一下子粉碎在了面前。
他原以为自己这些年里找到了很多别的什么支柱, 他原以为自己的生命里已经有了更多更美好的事情,而不仅仅只有她一抹亮色。但现在他才发现, 她仍是不可缺少的那面承重墙。
年少时候最为黑暗的时光中, 她是唯一柔软的光芒。不可替代。
在长年的分离中,她几乎已经被美化成了一种信仰, 支撑着他在遇到危险和困境的时候, 不肯低头屈服。
于是当她倒下以后,一切好像都灰暗了下去。
一切都无所谓了。
他想过那么多次,那么多次的再见。
他们的十年之约, 好不容易捱过了最艰难, 最令人怀疑动摇的第一年, 第二年,走完了慢慢稳定的第三年, 第四年……到了终于可以让人忍不住雀跃起来的第九年了, 就差那么一点了……明明就差那么一点了。
他想那时他一定已经拥有了可以主宰自己人生的力量, 能够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可结果呢?
没有十年。
还没等到十年约满,一切就都结束了。
……
和凤惊蛰交流了一会儿现在的情况之后,姚玉容不再回复私聊信息了。这时,她感觉到凤十六停下了脚步。